诺敦格尔指着黑黑的散发肉香的杯碟,“野猪肉!我们培育的良种,实际上是先烤熟再炖化的,肉就不那么紧实了。”
莲藕是最明显能一眼看出的,和深绿的野菜混在一起,最大的盘子里是冷食..干葡萄,不是葡萄干。这里的葡萄本就是旱种,水分浓缩在糖分里头,营养更丰富,也更耐吃,就是跟水果无关。
“味道真好。”迪诺啧啧赞叹,而诺敦格尔吹口热气,木盘里又多出几片热腾腾的白面包,上面抹着芝麻酱嵌着干提子,青年拿了一片,“这才是神仙过的日子。”
也许只是你苦惯了。逄丹面无表情看着有了几分血色的青年,在热芒果汁进肚之后迪诺的脸上恢复了几分血色...说来也怪,这儿只有单纯透明的水分无法以液体形式留存下来,你换个内涵..哪怕丢个生鸡蛋打碎了兑进去,它立马就现出流体的原型..承载着蛋清躺在那里。
青年兴致冲冲地品尝着并不好吃的火鸡肉,逄丹与赫丽斯作陪看着,没有动一分食物,连水杯都没看过一眼。
“有你们这样的神灵倒也奇怪,”诺敦格尔同样在饱食中,看他体格也知道食量是多么惊人了,为了迁就客人,他刻意吃得很慢。“你们比阿萨神族更懂礼貌,虽然,我在你们某个人身上看到了呼之欲出的如尼文字。”
“对方已经灭亡了..你们也曾经战斗过,也维持过表面的同盟..到头来还是以憎恨为终始么?”逄丹看着他,两米七的巨人坐下来是一座小小肉山,已经变为两米的逄丹点着石桌的侧面,偶尔轻敲一下,和古代贵族摇铃提醒类似。
“祖父尼奥尔德撕毁了盟约,赶走了奥丁两个继承人儿子,新的阿斯加德重新被毁..姑姑哈苏丝和最后一任女武神卫队长欧若拉都是我们华纳神..可我们自己人也看不过去,祖父宁静淡泊,心性也凉薄地叫人害怕....直到某一日。”诺敦格尔喝起了烧酒,把一大袋葡萄汁递给了迪诺,热芒果汁被消耗完了,剩下的要留给这里的孩子。
“老族长遇到了一个女巫!”来添酒的黑发淡须汉子用扁扁的发带做了抹额,方口阔脸,插上说了一句话,倒完了酒液,乱七八糟的皮草衣服后面斜背着一张神气的大弓,黑色的头发乱糟糟地往脑后一披,一根打结的发绳从头顶下方一点地位置和抹额前后系紧。
“这位从遥远的地方的来的..他不信仰那片土地上的哈里发,到我们这里来讨了生活。”诺敦格尔拍拍这个倒酒的蒙兀汉子的肩膀,一米七的蒙古人看起来面色棕黄,淡淡的胡须环绕着方口,当他看你的时候,目如鹰隼。在喝葡萄汁的迪诺就差点被狩猎者一样的目光扎到。
“我的箭不会对准朋友。”对方主动拿个个杯子满上甜酒,和葡萄汁行军酒囊相碰以示歉意,“我是山吉阿苏该,可我觉得我不仅是个牧羊人,还等狩狼!”
“不是说了吗?你是哲别!”喝了烧酒的诺敦格尔大着舌头说,“东方的酒...真够味!”
“不!我是贱人,没有姓氏!而哲别是神箭手,是英雄!就算有人叫他刽子手,可并不会玷污这个名字本身的意义...在金帐之下,从没有我的位置。”蒙兀人的眼睛杂然一瞬,忽而亮的就像星辰。他转向逄丹:
“东方男孩,我一眼就能看得出你来自哪里,去过我的家乡吗?”
“是...哈拉和林吗?”逄丹犹豫着说。
“对!那是我理想中的故园..可我出生在1457年,金帐汗国走向分裂的日子,在我成年之后,我甚至发现我们连以前的附庸都打不过了!”哲别伤心地摇着头,他活了很久很久,身上还满是那个年代的锐气,他的出身卑贱,如果没有吃过金苹果的话..只能证明他是神人的子嗣....就和中国很多古老神话一样,要么只知其母,要么只知其父。
“哲别!你是这儿最好的猎手,在东方这叫什么射雕客,还是听你说的!”诺敦格尔不满地咂嘴,一把把他按在石凳子上,“不再有这样的尊卑了!我喝酒,你这个哨兵却站着!不公平!”
神箭手也顺势坐下,那边的另一位哨兵接替了警戒的职务。
气氛变得稍稍融洽了些,迪诺开始插得上话,哲别也乐于和他分享打猎的点滴..一个诞生于15世纪的半神,苦练出好箭术,16世纪曾受雇于克里米亚汗国..在1663年失望离去,哥萨克叛乱,他好不容易纵穿过俄波战区,在波罗的海上陷入了迷航...
聊天打屁的声音听得人昏昏欲睡,逄丹还不懂这其中蕴含的人生..男男女女正是在这类似的堕落情绪中互相认可的..不是纯粹地臭味相投,而是气氛..对同样气氛地追求,对同样人生追求地抒发,找到一点点共同爱好的人们也会加速彼此认可地过程。这个时候,你保守就意味着被排除在圈子之外。
眼下已经很明显了,醉醺醺的哲别和迪诺已经搂在一起高唱着荒腔走板的家乡小调,一直在喝烧刀子的诺敦格尔拿着有人手腕粗的指头打着节拍,逄丹与赫丽斯在桌子对面看着,既不支持也不加入。
“这下我相信你们是外来的了!”诺敦格尔指着年轻的男孩女孩大笑,“北欧的诸神没有哪一个是这么保守的,拿着小姐范的欧若拉也会象征性地喝喝酒!你们~哈!你们~”
“酒不是好东西。”逄丹微微摇头,“我没法让所有人不碰它!可能在我自己这里杜绝它!”他不需要食物,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比这帮人格神在生命层次上更高级,也更不近人情。
“欢乐对我们而言是种孤独。”赫丽斯摆出了哲人的架子,“当处于茫茫人海中比在海隅天边更感觉难受和不自在的时候..这种生命才是注孤生的!很遗憾,我和我的男孩都有这种病。”
“那你们是不是想话题一转提起正事?”诺敦格尔活动着手指,把空气中的液态水兑到加了油橄榄的木杯子里,再把杯中的水手动施法加热,暖水可以适量地完成醒酒,而他想要微醉的感觉..两者可以在这里不冲突。
“是。”逄丹直接承认了。“赫尔海姆、尼福尔海姆以及金伦加鸿沟边缘满是装不下的死者,只要你看得远,你会发现那些死者发了疯地想进入其他世界,完成本能的侵略。”
“我知道。”诺敦格尔毫不在乎地甩着短辫子,把它重新规别在脑后,“近些年才出现的..这能说明什么?又要打仗了?那大不了我带着我的族人一起离开故乡,去欧若拉和哈苏丝她们呆着的地球上生存。”
“逃避没有用,诺敦格尔。”逄丹平视着坐下来的大壮汉,“某种意义上,诸神黄昏的劫难没有结束...它”
“够了!”诺敦格尔狠狠地放下水杯,打断了谈话。“我们的血快流干净了!哪怕再次失去家园,华纳神族还是在的,如果听从你的建议去打一场没有希望的战争..不过是去做真汉子送死那一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