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献忠扶着吴毅落座,自己也坐下,低声说:“恩公,余观今日闹事三人,有几分面熟,似是县衙杂役也!”
“吴某治病救人,实乃为县衙分忧,县衙为何要砸场子?”吴毅十分不解。
张献忠凑近一些,左顾右盼一番,压低声音解释道:“恩公有所不知,定边县的药房,系县丞谭德彦所开。恩公医术高明,更兼宅心仁厚,百姓有个三病两痛,都来找恩公诊治,岂不是让药房没了生意?恩公悬壶济世之举,实乃砸了谭老爷之饭碗啊!”
吴毅顿时了然,但还是愤愤不平道:“吴某不过想做点善事,咋就这么难呢?”
张献忠安慰道:“恩公不消如此郁郁寡欢。张某立即前往县丞府邸,拜个码头,打点一番,再服个软说些好话,设法保住这诊所!”
“莫要去!”吴毅反对道,“这诊所不开就不开罢了!吴某还是走村串巷得了!”
张献忠劝慰道:“恩公,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张某在定边地界,还有几分薄面,定能与县丞达成和解,还望恩公淡定!不为其他,但为父老乡亲,也该忍辱负重也!”
张献忠一番劝说,吴毅还是答应下来。走村串巷,居无定所,实在有诸多不便。病人有个三病两痛,也没有固定场所就诊,容易贻误病情。之前,吴毅就曾遇到过类似事情,自己走访到那户,发现病人被毒蛇咬伤,已经四五天了,四处找神医吴毅而不得相遇,贻误了治疗,他也是回天无力。
张献忠收拾了一番,将这四五个月积攒下来的十贯铜钱,还有历尽艰辛采来的几个灵芝、山参、何首乌,用木盒子装好,出了门。
戌时。县丞谭德彦府邸。那谭德彦端坐在主宾位,漫不经心地品着茶。
张献忠毕恭毕敬站着,二人中间的茶几上,摆着张献忠带来的礼盒,盖子打开,里面的珍稀药材和铜钱依稀可见。谭德彦不时抬眼瞟一下盒子,显然对这礼物没怎么瞧上
“谭老爷公务繁忙,在下乃张献忠也,早年间曾在延安州府打杂,当年陪同府尊老爷,曾与老爷共进晚餐,不知老爷可曾记得在下?”张献忠陪着笑脸,点头哈腰道。
谭德彦略显诧异,抬头看了看张献忠,脸上瞬间有了微笑,点头道:“实在有些面熟。府尊老爷近来可好?”
“实不相瞒,在下后来因故投军,与府尊老爷仅凭书信联络,尚不知详情。”张献忠狡黠地转着眼珠,解释道,“书信往来之间,在下亦常表县衙善治之举也,府尊老爷颇为赞赏!”
谭德彦下了座位,拉张献忠入座:“张公子请坐!上茶!公子一说,老夫倒是想起来了!”
丫鬟很快端上了茶水,张献忠不紧不慢开始品尝,并寒暄道:“谭老爷,在下久闻老爷德高望重,最为体恤乡里,今日专程登门拜访,以表敬意。今张某遭遇不测,被不义边军除名,回到故土,从零开始,还全仰仗谭老爷提携也!初次见面,在下亦不知老爷喜好,这野生灵芝及山参虽不稀罕,乃是在下离开州府之际,府尊老爷赠予在下的物品,想必也不会太差,还请老爷笑纳!”
“张公子不必如此客气!”谭德彦客套道,“不知公子还乡,有何打算?”
张献忠笑着解释道:“在下身无一技之长,路途结识了一个乡野郎中,姓吴名义,乃是当朝御医之徒弟。我二人合计一番,意欲开个小药铺,以求一口饭吃,不知可也不可。听闻老爷见多识广,德高望重,宅心仁厚,是以专程前来请教老爷!”
谭德彦的脸色有些难看,正色道:“行医问诊,兹事体大,需报请县太爷定夺矣,老夫怎敢妄自表态?不过,以老夫之见,此事还是深思熟虑为好,毕竟县城有一处药房,经营多年,百姓口碑颇好,远近闻名,系老字号药房。公子新开一家药铺,恐难求生存也!”
“在下此前还寻思,不论这药铺收益几何,在下每月上交十贯与谭老爷,算是支持县衙。”张献忠不慌不忙说,“其实,开药铺亦非在下本意,实则在下离开州府之际,府尊老爷嘱咐在下,返乡之后要常思造福黎民,可开个药铺之类,并赠予在下药材若干,算是鼓励!近日府尊老爷来信,还问起此事。既然谭老爷不看好,那在下就另谋出路!”
谭德彦表情很复杂,挣扎一番,堆着笑脸道:“既是府尊老爷之意,老夫本当全力支持。然,县衙之药房,亦是治病救人,造福黎民之要害!老夫身为父母官,自当公平公正也!断不可让新开药铺,拖垮了县衙药房,如此老夫罪过就大了!”
“这有何难?那吴毅医术高明,就专治疑难杂症。县衙药房乃老字号,药材品类齐全,就专注寻常病痛。凡到吴郎中处问诊者,皆需经药房诊治未果,且需到药房抓药,如此泾渭分明,不就相得益彰了?”张献忠分析道。
谭德彦挣扎道:“老夫终是感觉不妥!然张公子一再坚持,那老夫权且和药房周旋,就由药房让利于张公子!还望张公子诚信经营!”
“那是当然!也请谭老爷多多监督提携!”张献忠虚伪地笑着说,“若这药铺办起来了,府尊老爷一定会大加赞赏也!”
谭德彦也满脸堆笑道:“定边县衙上下,心系黎民,励精图治,忠心耿耿,还望张公子在府尊老爷面前美言几句!”
“那有何难?!”张献忠信誓旦旦,起身告辞,“谭老爷公务繁忙,在下就不多叨扰,就此告辞!”
谭德彦的表情比较难看,紧紧握着拳头,站起身目送张献忠离去,客套道:“老夫腿脚不便,就不远送了,张公子好走!”
从谭府出来,张献忠面带笑容,大步流星回家。
吴毅关切地问:“张公子,此番前去县丞府邸,怎么说法?”
“恩公放心,此事已摆平也!在下曾在府尊老爷身边当差,此番只是稍稍提了一下府尊老爷,县丞便无话可说也!只是往后每月均需上供十贯也!”张献忠有些得意,大致叙述了一下拜访经过。
吴毅叹息道:“吴某行医,从不问钱财,每月十贯,数目巨大,如何负担得起?”
“如今恩公美名远扬,药到病除,往后慕名前来的病人,只会越来越多,区区十贯,何足挂齿也?”张献忠不以为然,淡然笑道。
吴毅摆手道:“张公子所言差矣。吴某所治之人,以穷苦人家出身居多,不可贪恋钱财也!”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恩公每每贴本治病,终是不会长久!”张献忠继续劝道,“治病救人,也要讨一口饭吃。抓药给钱,乃是天经地义也!”
“恩公前番遭遇县丞为难,盖因恩公太过仁慈!”张献忠继续分析道,“水至清则无鱼,恩公不仅医术高明,而且药品物美价廉,这叫县丞之药铺如何生存?以在下拙见,恩公往后之精力,应专注于诊断,侧重于疑难杂症!寻常病痛,寻常药方,就交与药房,方可立足也!”
吴毅争论不过,但心里还是不得劲儿,叹息道:“如此一来,药房自然抬高药价了,苦的还是病人!此乃病都病不起的年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