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夜已深沉,更夫已打三更。整个京城睡得很沉。
大明皇宫。乾清宫。此刻亮着微光,崇祯皇帝朱由检还在挑灯夜战,坐在案几前批阅奏章。
太监王承恩手持拂尘,端立在崇祯身侧,正色催促道:“陛下,已是三更时分,您还是快快歇息,明日还要上早朝呢!”
“爱卿先去歇息,朕不困!”崇祯帝挥挥手道,“把其他几处灯灭掉,有此一盏灯足矣!”
王承恩如何敢真去睡,只好继续垂手立在一旁,打着哈欠。心里却是有些感叹,这个刚继位不久的皇帝,这个他自幼照料大的少年,怎地就如此不知疲倦呢?夜夜批阅奏章到深更半夜,伏在案几上睡觉亦是家常便饭。
崇祯帝继续翻阅了片刻,打了个哈欠,头点了几下,眼睛也涩涩的有些睁不开了。他站起身来,一边伸展四肢,一边踱步提振精神,并灭了熏香已防犯困,还亲自去掐灭了外侧的四盏灯,自言自语道:“这个王承恩,朕叫他把几盏灯灭了,他就是不听,如今国库紧张,能省则省,积少成多嘛!”
说着,回到案几后,准备落座,才发现王承恩还站立在原位,垂着脑袋在睡觉,顿时哑然失笑道:“爱卿,朕叫你去歇息,为何违逆也?”
王承恩被惊醒,笑道:“陛下,您尚未歇息,老奴如何敢先去歇息?陛下,恕老奴直言,您如此日日熬夜,实在非长久之计也!劳逸结合,方是王道!还请陛下为大明江山考虑,多多保重龙体也!”
“嗨,不碍事!”崇祯若无其事道,“阉党新除,余孽暗流涌动,金人摩拳擦掌,觊觎我日月山河久矣,更兼天灾连连,叫朕如何睡得安稳?朕多贪图享乐一刻,这朝政就耽搁一刻,朕虽不才,然勤能补拙,案无积卷亦是一种姿态也!”
王承恩劝慰道:“陛下,忧患意识本是难能可贵,然老奴以为,陛下亦当张弛有度,举重若轻,方显天子之威也!”
说话间,朱由检已经重新落座,继续翻看奏折,时而颔首,时而皱眉,时而批注。
直到翻开一本奏折,崇祯突然站立起身,怒拍案几,暴喝道:“反了!”
王承恩自然知道,皇帝是看到了什么内容,躬身道:“陛下息怒!”
“王总管,你倒是说说,叫朕如何息怒?”崇祯愤怒地将奏折塞进了王承恩手中,“六月二十三的上疏,何以十个一月有余,才呈报到朕案几上?尔等就是如此日夜奉公,报效朝廷的?”
王承恩身体弓呈一个虾米,面无表情道:“陛下,凡事皆有轻重缓急,怎可胡子眉毛一把抓?大明亿万黎民,天下之事何其多也,若事事皆要陛下亲自定夺,事事均需第一时间呈报陛下,陛下即便分身万千,亦不足以应对也!”
崇祯没再责备王承恩,转而询问道:“爱卿以为,陕西流寇之患,当如何处置也?”
“陛下,老奴不才,未敢妄加议论也!”王承恩谦虚道。
崇祯真诚地说:“爱卿此言差矣!朕自幼即由爱卿教导,朕与爱卿亲若父子,如今这皇宫,朕尚可仰仗之人,唯爱卿也!”
“陛下!大明亿万苍生,满朝文武,皆是陛下仰仗之根基也!”王承恩慌忙跪地,连连磕头,诚惶诚恐。
崇祯哈哈大笑,扶王承恩起来,皱着的眉头舒展了很多,缓缓道:“爱卿,朕实乃肺腑之言也!朕自幼资质平平,更兼母妃大人遭遇派遣,郁郁不得志!阉党只手遮天,朝中文武亦把朕不当君主,若非爱卿忠心相助,朕何以铲除阉党,立足庙堂之上?你我二人,不必瞻前顾后也!”
王承恩动情道:“陛下自幼聪慧过人,更兼勤学苦练,宅心仁厚,实乃真命天子也!老奴所做,皆顺应天意,陛下之谬赞,老奴实在不敢当也!”
崇祯把话题拉回来,缓缓道:“流寇之患,朕心中迷惑,还请爱卿指点一二,朕方好在朝堂之上议论!”
王承恩沉思片刻,正色道:“陛下,流寇之患,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尚不足为虑,当务之急乃金人之患也!老奴以为,陛下应集中优势兵力,一举击溃金人,叫其再无力进犯也!”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大明千里江山,流寇无异于蝼蚁也!王总管,山西代州孙伯雅之奏疏,你可曾过目?”崇祯面无表情地问道。
王承恩将手中奏折放在案几上,缓缓回答道:“老奴只是草草看了一遍,印象不深刻。孙伯雅乃进士出身,昔年供职吏部,为人清正廉洁,颇受阉贼排斥,愤愤不平之下,毅然弃官而去,闲赋乡野。今孙伯雅上疏,细细陈述了流寇之态势,洗劫村庄,围困金县,斩杀朝廷命官,打道劫舍。”
“还有呢?”崇祯揣着明白装糊涂,继续追问道。
王承恩继续述说:“伯雅痛陈流寇之三宗罪:一曰串联乡野,目无纲常伦理,我行我素;二曰不务正业,不躬耕、不纳税、不交租,荒废农事;三曰胆大妄为,杀人越货,撼动朝廷基业!伯雅比喻,流寇如蝗虫过境之状,遮天蔽日。伯雅呼吁,朝廷应拨专款,调精兵拉网式打击,让流寇无处遁形。”
“王总管以为,伯雅所言若何?”崇祯异常严肃地问。这个问题,王承恩原本已经回答过他了,但他偏要再问一遍。
王承恩头上冒着汗,坚持道:“陛下,伯雅之言,或有道听途说、以偏盖全之嫌也。陛下试想,若堤坝溃散,蚁穴若何?蝼蚁盖不会闲来无事,自取灭亡也!乡民零星暴动,与边军串联祸乱乡野,盖因乡绅欺压、官逼民反,宜疏不宜堵也!”
“朕欲抽调袁督师赴陕西一带,扼杀流寇于萌芽,王总管以为何如?”崇祯询问。
王承恩立即反驳:“陛下,袁督师乃抵御金人之万里长城也,且领兵辽东腹地,老奴以为不该舍近求远,亦不应舍大求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