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明亮……呃……田兄,营救袁督师,当立即提上议事日程也!我青谷素来行侠仗义,救袁督师乃替天行道也!”孙菁脱口而出,直呼田明亮的名字,继而才发觉有些不妥,纠正了称呼,大声提议道。
田明亮不以为然道:“抱歉,在下与袁督师不熟。另外,所谓众口铄金,我等营救袁督师,你确定不会遭口诛笔伐?青谷本就被冠以流寇之名,怎能雪上加霜?”
“你……”孙菁语塞。
李义峰大惊,目不转睛看着田明亮,试探性地问:“适才在下听闻,孙小姐以田明亮唤尔,尔可是延安府米脂县田明亮?”
“正是在下!”田明亮疑惑不解地看着李义峰。
李义峰顿时激动不已,快步冲到田明亮跟前,上下打量着田明亮,颤抖着说:“田大哥,我居然在此巧遇你儿子啦!”
田大哥?刚才说的田忠顺?这名字在哪里见过?田明亮突然想起,这还是去岁腊月,自己在户籍档案上看到的,田忠顺是他的父亲!
搞了这么半天,这五个逃兵,居然是自己父亲的故交!
李义峰悲喜交加,满眼含泪,握住田明亮的手,哽咽道:“令尊拖在下捎带了一封信给田统领,在下还寻思恐怕无法送达呢!何曾想竟在此相遇,真乃天下奇缘也!”说罢脱下衣服,将绑在身上的一个信封取下来,递给了田明亮。
田明亮茫然地拆开了信封,取出信来阅读。说实话,他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父亲,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潦草的字迹呈现在眼前,道是:“明亮,为父惭愧,不曾半点照料与尔!今含冤入狱,秋后问斩,就此永别。请记住,父并非叛国贼,而系忠诚卫士也!”
寥寥几言,字迹之潦草,可见当时情况之紧急。田明亮的心陡然一紧,瞬间竟然回忆起关于父亲的很多事。当然,是二十一世纪的那个父亲。
父亲送他练习书法,用棍子追着他去课堂。父亲给他买衣服,永远是大一码,一件新衣服够穿三年。父亲带他去乡下老家玩,一起爬山,一起在河里摸鱼,一起在溶洞探险,一起自制简易弓箭假装打猎。父亲不顾亲友反对,变卖家产,送他念野鸡大学,并说大学没有好坏之分,多读书总归是好的。父亲不顾母亲反对,给他买了第一部手机。父亲克扣他的生活费,要求他自己勤工俭学。父亲在工地受伤,断了一根手指。父亲催促他找女朋友,讥笑他身为学渣,感情生活却是空白。父亲送礼托关系,帮他找工作……
继而,田明亮又产生了一种幻觉,二十一世纪的那个父亲,被官府抓丁,将尚未成人的他托付给邻居,在战场上冲杀,九死一生。被捕入狱,被烧红的火钳烙胸口,被辣椒水泼洒伤口,吊在半空被鞭子抽,被拔指甲,被用竹签插手指,却紧咬牙关一言不发,甚至将鲜血吐到行刑者脸上……
莫大的悲伤汹涌而至,田明亮感觉眼泪不争气地打转,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田明亮努力保持着镇定,缓缓道:“请带几位去歇息,某有些困了,先回房歇息了!”说罢,独自回房去了。
在自己的房间里,田明亮的眼泪断了线地往下掉。他想控制自己,不要将两个父亲混为一谈,却莫名其妙地控制不住,满脑子都是二十一世纪的父亲遭遇严刑拷打的场景。
他想家了,特别特别想家。他想回去看一眼父亲母亲,确认他们身体健康,衣食无忧。他想再听一回父母的唠叨,吃一顿粗茶淡饭!
来到这个时代,田明亮第一次觉得如此无助,第一次觉得如此想家,第一次觉得如此悲伤。
孙菁不声不响地走了进来,见田明亮痴痴流着泪,过来握着他的手,想说些安慰的话,却不知如何开口。
田明亮笑着说:“我没事,早点歇息吧!”
“田明亮,振作一点!”孙菁艰难地说。和田明亮认识也有一年多时间了,她还是第一次见田明亮如此脆弱的一面。
田明亮点点头,笑容更大了,缓缓说:“放心,我真没事!去歇息吧!”
“那我真走了哦!如果心里不得劲儿,想倾诉一番,或者发泄一番,我都陪着你!”孙菁含情脉脉地说。
田明亮淡然道:“不必麻烦你了,睡一觉就好了!”
孙菁走后,田明亮尝试着睡觉,却满脑子都是父亲受害的样子,好不容易睡着了,又是噩梦连连。
梦中,二十一世纪的父亲斥责他:“你现在已转世成为他人之子,我们父子缘分已尽。你的父亲遭人陷害,你还在那里袖手旁观,真是枉为人子!龟儿子,你就告诉老子,你救还是不救?!救还是不救?救还是不救?救还是不救?”
父亲的声音越来越大,表情也越来越狰狞。田明亮梦靥了,感觉有些窒息,能够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想要醒过来,却怎么也醒不过来。渴望有一个人能过来摇醒他,这当然是痴心妄想。
他蓄积浑身力气,大吼道:“我救!”梦就此而醒,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坐起来,满头大汗,气喘吁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