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骑着汗血宝马,身后是一千关宁铁骑。这些士兵均身着重甲,人高马大,精神抖擞,所过之处,马蹄声都是一致的,地面也为之同频共振,地动山摇,尘土飞扬,十分震撼。
杨鹤在延绥镇总兵府的沙场设宴,为曹文诏接风洗尘,三边巡抚及总兵、副总兵、各府知府均到场。
曹文诏亲自上阵,率关宁铁骑演练骑兵冲杀阵型,点兵沙场马蹄声、喊杀声震聋发聩,黄沙滚滚,遮天蔽日。
刚刚惨败的洪承畴,坐在席间闷闷不乐。他寻思,若是叫他领这样一支队伍,怎么可能被那些乌合之众击溃,吃此可耻败仗?见到曹文诏和他的关宁铁骑,洪承畴的心情是五个字:羡慕嫉妒恨。
宁夏巡抚郑崇俭低声说:“这曹文诏乃是山西大同人,去岁腊月,随袁元素赴京勤王,作战最是勇猛。其所率之关宁铁骑,俱是辽将辽兵,与金人鞑子打了怎么些年,鲜少尝败绩!今圣上派其进驻延绥,恐怕是寄望其与元素划清界限,一举平定寇乱也!彦演,你观这曹文诏若何?”
“良兵成就良将,使洪某有如此铁血之师,三个月可平定延绥也!”洪承畴愤然道。
郑崇俭不解地问:“彦演,余观尔之状,莫不是新败与流寇耶?”
“哎!官兵懒散,朝廷克扣饷银七月有余,流寇数倍甚至数十倍于官兵,这仗还怎么打?”洪承畴叹惋道,“若是粮草辎重跟不上,面对数十万流寇遍地开花,我怕这关宁铁骑也只有哭!”
“彦演,这曹文诏乃是在尔延绥镇辖区镇守,如此得力战将到来,尔怎地闷闷不乐?”郑崇俭不解地问。心中其实大致猜测到,这洪承畴怕是吃了大败仗,被杨鹤隐瞒了下来。郑崇俭心知,这也正常,洪承畴新任巡抚,吃败仗在所难免。而当初是杨鹤力荐洪承畴巡抚延绥,若是上报朝廷,岂不是说明他杨鹤用人不当,自己打自己的脸。
洪承畴呛道:“尔宁夏地界,外有鞑靼死灰复燃,内有流寇祸乱,何故有闲心指点我延绥镇?”
郑崇俭也不跟洪承畴计较,感叹道:“彦演,昔梦鲸急火攻心而逝,如今督宪老爷力推招抚之策,尚在全力剿寇的,恐仅余我二人而已。这流寇越招抚越视督宪为儿戏,益发阳奉阴违,变本加厉,长此以往恐大乱也!尔乃督宪之得意部下,当时时劝谏,流寇最为狡诈,不可有半点仁慈之心也!”
“大章兄所言极是!然督宪此人,优柔寡断,心慈手软,却又固执己见,在下人微言轻,更兼新尝败绩,若非督宪力保,恐已遭军法处置,实难劝谏也!”洪承畴感叹道,“彦演欲卧薪尝胆,整肃军容,一雪前耻,却不知能否打个翻身仗也!”
郑崇俭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彦演不必如此消沉!今曹文诏率关宁铁骑进驻,延绥镇兵力倍增,流寇势必避其锋芒,延绥寇患可缓解,彦演可高枕无忧也!”
“刀把子握在自己手中,方能高枕无忧也!”洪承畴感叹道。他心里清楚,这关宁铁骑乃是大明的王牌之师,曹文诏亦是战功赫赫之辈,朝廷派曹文诏入陕,恐怕也是对陕北剿寇之进展不满意,派了一员猛将来力挽狂澜的,哪里是来收他延绥巡抚节制的?
他和张梦鲸、郑崇俭等人,虽然作战勇猛,战功也不少,但毕竟是文人。这曹文诏乃是武举人出身,那可是货真价实的武将。朝廷对剿寇之事,已上升到国家防御层面,他们这些文官,恐怕只有当配角,保障粮草军饷,协助剿寇,或者说执行杨鹤招安策略的份儿了。
果真如洪承畴所料,杨鹤当即宣布:“往后,陕北剿寇之战事,皆由曹副总兵统领。诸位巡抚负责粮草军饷筹集,务必优先保障关宁铁骑!另,招安之事,一刻也不能松懈!曹总兵负责清剿,诸位负责招安!”
杨鹤的话已说得很明白,这曹文诏虽为延绥副总兵,但他所负责的,不仅仅是延绥镇的剿寇战事,而是整个陕西三边的清剿战事。也就是说,他曹文诏并不受洪承畴节制,而是直接听令与三边总督杨鹤。
曹文诏握刀拱手施礼,慷慨激昂道:“诸位抚台,文诏一介武夫,只懂上阵杀敌。昔年,文诏及关宁铁骑主要是与鞑虏作战,对流寇并不熟悉,初来乍到,还请诸位多多关照!诸地但有流寇作乱,一声召唤,即便是刀山火海,关宁铁骑亦万死不辞也!”
杨鹤有些得意地说:“流寇之于鞑虏,宛如幼儿之于壮汉也!文诏率关宁铁骑,打得鞑虏抱头鼠串,区区流寇何足挂齿!有曹总兵以一当百,定然会强力震慑流寇,不出半年,流寇必悉数来降也!文诏此来,天助我也!诸位且开怀畅饮,预祝剿寇之事一举成功!”
言罢,杨鹤率先举杯,一饮而尽。众人也是举杯饮酒,多数知府均是大喜,曹文诏的到来,无疑减轻了他们剿寇的压力。
但是,洪承畴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也一种靠边站的味道。要他去招安流寇,是不可能的,在他的字典里,就没有招安这个词。
杨鹤走到洪承畴跟前,故意提点他道:“彦演,我等皆系文人书生,带兵打仗之事,毕竟非你我之长项!全力配合曹将军,陕北流寇之患,不日可迎刃而解也!还请尔顾全大局,不要贪恋战功也!”
“督宪老爷所言极是!彦演剿寇不力,辜负了督宪老爷的栽培!彦演定会痛定思痛,全力配合曹副总兵剿寇,以报答督宪老爷的知遇之恩!”洪承畴带着怨气表态道。他把那个“副”字咬得特别重。
杨鹤自然听出了洪承畴的置气之意,淡然笑着说:“彦演,曹文诏身经百战,乃是有功之将,若非受袁崇焕牵连,兵部恐不至于派其入陕,或当深入辽东担当边防重任!文诏之入陕,实乃我等之幸,待其打出官军名气,你我可高枕无忧也!他打仗,我等领功,何乐而不为也?文臣何必贪恋一地一己之战功?当运筹帷幄,谋一域之善治也!”
“督宪老爷之教导,彦演定会铭记在心!”洪承畴点头答应着,心里却始终不得劲儿。虽然身为文官,但在他骨子里,带兵打仗,建立赫赫之功,才是他此生的执念。
而曹文诏的酒量了得,觥筹交错于众多官僚之间,谈笑风生,豪气冲天,千杯不倒,俨然已成为今日之焦点,风头甚至盖过了总督杨鹤。
杨鹤则一直喜笑颜开,得此猛将,换作任何人都会笑得合不拢嘴。杨鹤仿佛看到了剿寇之胜利曙光。他寻思,恐怕要不了多久,自己便有可能被召回京师,论功行赏了。在这陕北之地,饥荒连连,民不聊生,实在有些艰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