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月兮眼神一动，心忽然快速跳动起来。　　　　安陆离低头看着她的脸，那张脸上有心痛、有疑惑，却也有着不愿放弃的执着。他叹了口气，再近前一步：“我始终觉得，我还有很多的事没有做，要查清真相、要匡扶正义、要复仇，而你跟我，又有着太多不同，我怕……我们不合适。”　　　　凌月兮瞪大眼：“我要做的事跟你一样，为什么我们不合适？”　　　　安陆离摇摇头：“我若将我的真心告诉你，恐怕我们给对方的羁绊就太多了。”　　　　凌月兮听了这话，神情僵住，直愣愣地看着他。　　　　他看着她朱唇微启的样子，喉头一动，指尖微微颤抖起来。他努力让自己平静，然后道：“柳长亭也喜欢你，我本来想着，我跟他一向要好，不管怎么说，他将这么重要的事托付给我，我是应该替他转达的。可真的到了你面前，我又不想帮他了……现在，我不仅不想再帮他说任何话，还觉得自己真的好傻，月兮……”　　　　他抬起手，指尖伸进她的发丝，将她的头轻轻按进自己怀中，凌月兮只觉得一阵暖流冲进了脑子，所有的念头都消失了，只听见他沉沉的心跳。　　　　“我喜欢你，比你喜欢我还要早，怎能忍受你被别人占有呢？我只是……不想拖累你罢了……”　　　　…　　　　这一夜，凌月兮失眠了。　　　　安陆离向她表白了心迹，她幻想了一年的情景终于成了现实。从此以后，他们的关系，就不一样了吧……　　　　她辗转反侧，脑中兴奋的念头令她难以入睡。于是，越来越多的事涌入脑海，她想到了红缨，想到了太后，想到了自己的爹娘。　　　　安陆离说得没错，他们要做的事，还很多。而眼前的重重阻碍、团团迷雾，已经将她困得几乎无法前行，她思来想去，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次日清晨，凌月兮很早就起床，和芝兰一起服侍安九岳更衣。待安九岳去上朝后，她站在檐下思量片刻，下定了决心。　　　　半个时辰后，安九岳下了朝。用过早膳后，他正准备将大臣们呈上来的奏折过一过目，便见凌月兮走进了大殿。　　　　安九岳扬眉：“你们全都挤在这里，让朕怎么静下心来看奏折？”　　　　凌月兮看了眼殿内，顺喜顺忠、芝兰锦葵都在，唯独昨夜上夜的顺庭不在，应该是在房中休息。她走到锦葵跟前接过扇子，道：“月兮有话，想要单独禀告皇上。”　　　　安九岳一愣，然后道：“你们先下去，月兮为朕打扇子就好。”　　　　四人退下后，凌月兮轻声道：“皇上，奴婢想出宫一趟。”　　　　安九岳停下手中的笔。　　　　“去干什么？”　　　　凌月兮抬起头：“之前英景侯来殿中向您禀告的事，奴婢都听到了……奴婢想，既然宋大是在与英景侯说过话后被谋害的，那么害他的人，一定知道英景侯在调查宋大教唆那刺客刺杀您的原因。”　　　　安九岳凝神盯着她。　　　　“既然对方知道英景侯在查此事，定会对他有所防备，奴婢觉得，英景侯未必查得出真相。”　　　　安九岳眯起眼：“你想出宫，去帮英景侯？”　　　　凌月兮摇摇头：“宫外的人，大多不认识奴婢。奴婢想要自己去查，说不定，会比英景侯更有收获。”　　　　安九岳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凌月兮，你是朕的女官，不是大理寺的案官，也不是东厂的探子！”　　　　凌月兮笑了，眼前的少年虽比她小两岁，却已比她高出了大半个头，她抬头看着他：“月兮既是皇上的御前女官，如今有人滥杀无辜，还嫁祸给皇上，月兮怎能容他？皇上，您还没见识过月兮的本事呢。”　　　　安九岳愣住了，不知为何，他似乎很轻易地就被她说服了。或许，在他的内心里，对于凌月兮想要调查的这件事是存着忧惧的，所以他比谁都希望此事尽快水落石出。　　　　他渐渐回过神，看着凌月兮出水芙蓉一般的脸，心中忽然得意起来。他的御前女官，是名门世家的小姐，长得美，武功还十分高强，从前她虽然身在乾清宫，却听命于太后，而如今，她是真的只听命于他了。　　　　他扬起唇角点点头：“好，朕就派你去。”　　　　凌月兮跪下，叩首道：“奴婢多谢皇上。”　　　　“谢什么？”安九岳笑问。　　　　“谢皇上相信奴婢呀。”凌月兮展颜，“不过皇上，此事还请保密，只要皇上一人知道便可。”　　　　安九岳想了想，同意了：“好，朕会告诉宫中其他人，你身体不适，回凌府休养去了。”　　　　“皇上，”凌月兮又道，“此事，您也不要让东厂的人知道。虽然奴婢认为宋大并不是东厂杀的，但他们若是知道了，少不得会暗中妨碍奴婢。”　　　　“知道了，”安九岳转身回到案前，“朕明白，你向来不喜欢东厂的人，你既是为了朕去查案，朕自然不会给你添堵。”　　　　凌月兮眨眨眼：“那……咱们就说定了……”　　　　“说定了，要不要拉钩啊？”安九岳瞥了她一眼，眼中似有笑意。　　　　“不……不用了。”凌月兮连连摇头。　　　　“嗯。”安九岳满意地看了她一眼。　　　　“皇上，还有一事，奴婢想对皇上说。”　　　　“何事？”安九岳疑惑地问。　　　　凌月兮想了想，又重新跪下，道：“奴婢在乾清宫中数月，觉得这宫中的规矩，似乎是略松了些，奴婢虽是女官，却也不好越过顺庭公公给其他人立规矩。”　　　　安九岳倒是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沉吟了一会儿，道：“朕只是不喜欢将下头人管得太紧，觉得没有必要。”　　　　“皇上天纵奇才，天子之势，自然是不在乎这些小事的，可是，规矩是规矩。”凌月兮道，“月兮从小在京城长大，觉得皇宫之所以令人望之生敬、望之生畏，是因为那股威严的皇家气派。而这皇家气派，是用无数规矩堆叠而成的，皇上是天子，乾清宫是整个紫禁城阳气最盛之所在，论威严之气，该当是满宫之首。”　　　　她顿了顿，又道：“现在宫中的贵人，只有太后和皇上，还有十数名太妃，而往日会来皇上宫中走动的只有太后。但日后，皇上会有皇后，会有其他妃子，宫中的主子和小主会越来越多，若是皇上自己宫里规矩不严，会让她们笑话的，这一笑，您的威严也就没有了。她们会想着，您对下人都这么纵容，对她们更不会严厉，时日一长，恐怕整个宫中都会变得没规矩，更无什么尊卑可言了。”　　　　安九岳有些吃惊，虽然太后以前也这样说过，但他一直都是听不进去的，如今凌月兮也这么说，倒让他觉得有几分道理。当下便点点头道：“朕知道了，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凌月兮欣慰地笑了，经过了这么多事，安九岳终于变成熟了。　　　　假以时日，他一定能够分辨得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　　　　午后，一身男儿装扮的凌月兮出了城南永定门。　　　　出城后，她又往前走了一段，京城繁华，连城外官道两旁都林立着不少茶楼酒肆，一些尚未进城的人会在这附近歇脚，因此此处虽没有城里热闹，却也多的是小摊小贩、杂耍卖艺之人。　　　　凌月兮走到一个小摊旁，摊主凑过来道：“这位公子，想要买点什么？我这里的扇子和古琴可不比城里的差……”　　　　凌月兮并没有认真听他说，她拿起一把扇子，假装在细细研究，眼角却瞥向方才自己身后的方向。果然，不远处那名身穿灰布衣袍的男子也停下了脚步，同她一样，立在一个卖木雕的小摊旁，心不在焉地赏玩着木雕。　　　　凌月兮目光一沉，放下手中扇子，上了一家茶楼。小二热情地迎上来，凌月兮问：“店家，二楼人多吗？”　　　　小二笑着道：“二楼人不多，公子，您要是喜欢清静，我到二楼给您准备个雅间。”　　　　凌月兮笑问：“你们这里还有雅间？”　　　　小二忙点头，就在他以为凌月兮会去雅间时，却听她道：“不必了，我随便坐。”　　　　小二笑呵呵地应下，引着凌月兮上了楼，凌月兮随便要了两个小菜，待小二下楼后，她拿起茶杯低头喝茶，眼睛却悄悄瞟着楼梯口。　　　　果然，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那个身穿灰布衣袍的男人就上来了，凌月兮垂下眼，感觉到他在楼梯口停了一会儿。小二跑上来招呼他，他要了一个靠窗的座位，离凌月兮有些远，但从那个位置，可以清楚地看见凌月兮的一举一动。　　　　男人点菜时，凌月兮趁机看了他两眼。是个年轻男子，身量高大，留着胡子，眉眼有些淡，乍一看，是个很不显眼的人。　　　　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那人看上去并不像是东厂的人，而薛无玉是不会将跟踪她这种事交给其他人的。既然不是东厂派来的人，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此人和宋大遇害的幕后黑手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