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客栈后,凌月兮和沈南奚走在长街上,凌月兮低声道:“事情有些严重了。” 沈南奚打了个饱嗝,看她一眼道:“当然严重了,你在楼上那么久,我为了拖住老板娘,把中午的饭都一并吃了。” “啊……抱歉抱歉,你……”凌月兮这才想起来,“你没事吧?” “我是没事,就是那老板娘,她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沈南奚郁闷道。 凌月兮拍了拍他的肩:“你的付出会有回报的。” “什么回报?” 凌月兮看他一眼:“等咱们今晚夜探过交泰县衙,就知道是什么回报了。” “夜探县衙?!”沈南奚顿时来了精神,“为什么?” “你……很喜欢吗?” “实不相瞒,我一直希望能有机会在那些狗官府上飞檐走壁一回的。”沈南奚扬起唇角,两眼放光。 “为什么一定要是狗官?”凌月兮白他一眼,“萧大人府上还满足不了你吗?” 沈南奚停住了脚步,凌月兮回头,见他正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你怎么知道……”他指着她,“你都看见了?!” 凌月兮拦下他的手,拽着他继续往前走,道:“当夜你从萧府外边翻进来,首先就进了我住的院子,我想不知道都难。” 沈南奚神情呆滞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一拳打在自己身上,又狠狠跺了几脚。 凌月兮扫了他一眼,若无其事继续道:“今夜你夜闯狗官府的梦想可以成真了。” 沈南奚依旧沉浸在懊恼情绪中,并没有理会她的话,凌月兮叹了口气,心想该要找个安静的地方等他心绪平静下来才行。 最后两人来到了河边,凌月兮拉着沈南奚席地坐下。沈南奚已经回过了神,苦笑一声道:“我说呢,你在萧府时是怎么知道我的存在的。” 凌月兮看着河面:“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保持警醒是最重要的。” “嗯,说得是。” “刚才我从心儿口中得知,这交泰县的县官明明知道县上男人都有去无回,却根本不理会此事。” “这难道不是明摆着的吗?”沈南奚道,“县上的男人都有去无回,当县官的怎可能不知道,他没有派人围剿云屋山,就足以说明他不想插手此事了。” “现在我们需要弄清楚的是,云屋山的事与交泰县知县是否有关,还是他只是怕事,不敢得罪这背后的主使之人。” 沈南奚思衬着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确实有必要弄清楚这件事,毕竟咱们回去是要交差的。” 凌月兮一听“交差”二字就头疼起来。 这事……交不交得了差还不一定呢…… … 当夜,凌月兮与沈南奚夜探交泰县衙。 沈南奚的功夫没有凌月兮好,凌月兮便一路带着他,成功避过了衙卫们的眼睛上到了县令所住内院的正房屋顶。 凌月兮揭开一块瓦,忽然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怪异。她正在想为何自己会有这种感觉,沈南奚伸出一只手在她面前挥了挥,用口型问道:“你在想什么?” 凌月兮看着他,恍然大悟。 上次“上房揭瓦”时,她所暗中观察的对象正是萧洛生和沈南奚,那时她万万没想到,她还会有和沈南奚一起趴在屋顶偷看别人的一天。 世事真是……难以预料。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冲沈南奚笑了笑,然后低头,从揭开瓦片处往下望去,见交泰县令曾培元正在同另一人说话,看那人服制,应该是县丞。 “那……东厂的人呢?会不会也跟来?”那县丞正对着曾培元问。 “应该是不会的,邱大人自有他的办法。”曾培元凝眉道。 县丞呼了一口气:“那就好,不然,真不知道要怎么应付,要是解释不过去了,他们说不定会拿咱们当挡箭牌。” “你怎么能这么说?!”曾培元似乎有些生气,“邱大人也就罢了,王松,你别忘了我们是替谁做事的?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那县丞听了有些讪讪,道了一句歉后便告辞了,屋内又恢复了安静。 凌月兮和沈南奚对视了一眼,凌月兮做了个“走”的手势,沈南奚点点头,两人掠过夜色离开了县衙。 “咱们要是早点来就好了,”到了一条街外的巷子里,沈南奚才道,“他们之前一定说了什么,咱们只听到一个结尾。” “不过,这个结尾也足够令人深思了。”凌月兮低头道。 “喂,我问你。” “啊?”凌月兮抬头。 “咱们今夜住哪?”沈南奚拍了一下她的头,“再这样四处游走,会被巡逻的官兵抓住质问的。” … 深夜的河边波光闪闪,有微风吹来,令人心情舒畅。 “这里倒是很不错,周围没有住户,也不会有人来巡查。”沈南奚托着腮,坐在凌月兮身旁。 “嗯。”凌月兮道,“这里很安静,不会有人听咱们说话。我心里有了些猜测,想要说给你听。” 沈南奚笑了:“都到了这一步,没有猜测才不正常。刚好让我听听,咱们想的是否一样。” 凌月兮凝视着月亮投在河心的倒影。 “我今日与心儿说话时,发觉她似乎很怕官,”凌月兮道,“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怕官是件不正常的事。我猜,整个交泰县,甚至是洪州境内,百姓们都是怕官的。” 沈南奚接着她的话道:“若真是这样,那云屋山矿场的背后势力一定不简单。是什么人,能让洪安县、交泰县甚至更多地方的官员都为令是从,为了服从于他,竟甘愿犯下杀头大罪?” 凌月兮拍了拍他的肩:“这幕后黑手,倒也有可能是东厂。” “东厂确实有实力,可仔细想想,东厂也被称作‘阉.党’,就算此地的百姓们不清楚,官员们却必定是清楚的。薛无玉再有本事,也是个阉.人,想要这些自诩不凡的官老爷们为他折腰,根本不可能。而且,杀宋大全家的事,很明显不是东厂所为。” 凌月兮笑了:“沈侯爷,你还挺聪明的,难怪邱栾追到辽国都抓不到你。” 沈南奚笑了一下,却摇摇头道:“我想到的,明明你也想到了,你这不是变着法子在夸自己吗?” 凌月兮伸手拔下一根野草,轻轻划着水面。 “我会想到,不是因为我聪明,而是因为,我怀疑郑齐很久了。其实我来洪州之前,心中已经有了他与此事相关的猜测,这几日遇到的事,不过是证实了我的猜测罢了。” “你为何怀疑他?”沈南奚奇怪极了。 凌月兮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道:“东厂的人一贯胆大妄为,做的事极易露出马脚,而杀掉宋大的这股势力却很谨慎,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沈南奚点头:“咱们在洪安县听那说书的粉饰东厂时就应该想到,若东厂真在此地进行过杀戮,百姓们根本不会轻信那说书人的话。他们之所以轻信,定是因为东厂人极少来到洪州此地,而洪州人对东厂也一点都不了解。” 他顿了顿,看着凌月兮沉吟了一下,才道:“方才曾县令和王县丞所说的,你听到了吗?” 凌月兮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点了点头。 沈南奚的眉凝住,似是有些不确定地问:“他们说,‘东厂的人不会跟来,邱大人自有他的办法’,意思是,邱栾明儿会来这里,但他不会让东厂其他人跟着来?” “沈南奚。” “嗯?” “他的意思是,邱栾其实是在为郑齐做事,而东厂其他人,都被他蒙在鼓里。” “……你也这么觉得?” “邱栾去云屋山时,没有带着别人吧。” “那倒是……他只和一个县令一起……” “你也说了,这些官老爷是不会对阉.人点头哈腰的,除非,这阉.人的背后,有他们真正畏惧的人。” 话说到此,两人才确认了彼此想法是一致的。郑齐为了某种原因,在洪州开凿了一个矿场,并在矿山中挖了个巨大的山洞,做为打造兵器的秘密场所。他买通了洪州多县地方官,通过地方官的权利召集壮丁,又以官府的名义将他们禁锢在矿山中做苦力。而宋大的弟弟宋二侥幸逃回了家中,尾随而至的邱栾怕他泄露秘密,将宋家全家都杀了。一直在外的宋大回到家,发现全家被屠,几番打听之下才知道,宋二是从矿上逃回来后被杀的,他以为那矿是官矿,便认为自己全家是被官家所害。他寻不到杀人者,又觉得全天下的官都归皇帝管,才将自己的所有仇恨都加注在了安九岳身上。 在去京城寻仇的路上,宋大遇到了从大漠绕道洪州前往京城的耶律南,并知道了耶律南与自己有同样的目的。宋大经常出门在外,自然是听说过东厂的,知道小皇帝最信任东厂的人,于是心念一动,怂恿耶律南混进东厂,饲机对安九岳动手。耶律南心中藏着灭国之恨,对安九岳恨不得食肉寝皮,废掉身子对他来说已不算什么,所以很容易就被宋大说动了,这才出现了穆国公府中东厂厂卫刺杀皇帝、失败后服毒自尽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