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江家二姑娘带着莫青青一路出去，不时拿奇怪的眼神看她，走了一路看了一路，回到房里才笑着说：“莫家姐姐别怪，我只是好奇而已。你不知道，原先顾家大表哥没来时，京里人把他夸成天神一样，可我瞧着他哄你跟哄小孩似的，完全和想象中不大一样，实在忍不住想笑。”　　　　莫青青暗地里嗤一声，顾宪之好不好关她什么事。她借着打量江二姑娘屋子的功夫，盘算着怎么开口。　　　　“莫家姐姐，你喝什么茶。”江二姑娘大概是事先受到祖母的提点，毫无架子可言，说话平易近人。　　“杏仁茶。”莫青青顺口说道。　　　　江二姑娘吩咐丫头去准备茶点，一阵悉悉声响过后，屋子里静下来，莫青青转头装成不经意问道：“我听说江家大姑娘生得可美，若兰好几次都提起她，也不知……”　　她把后半句话咽回去，眼前站的这个人却不是江家二姑娘，而是一个光华逼人的美人儿，虽然只穿着一身月白袄银红裙子的丫头行头，可她本人气度放在那里，根本不是一个丫头所据有的气势，再别说她和江家二姑娘七成相似的眉眼。莫青青已经猜到会是谁。　　　　“我就是江家大姑娘。”屋里那人说话，声音清而脆，她也上下打量着莫青青，问：“你想见我？”　　　　莫青青心头一跳，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那天顾若兰生辰过后，她想方设法打听关于大哥的一切，有一条信息让她不得不重视，那就是他和江家大姑娘的婚约。　　　　顾婆婆常年呆在淳化斋里不大理会这些小儿女们的闲琐事，可佩枝在夫人正院服侍时听到过一两句，她说江家和沈家能联姻全因为江家大姑娘十分中意沈世子，若不然想娶江家女儿的豪门公子哥多如过江之鲫，哪能轮到宁安侯府攀上这门亲事。　　所以，大哥出事后，莫青青很想打听江家大姑娘的口风，说不准她和她一样也迫切想救出大哥。　　　　“我听若兰常常夸你。”莫青青挑最稳妥的回答。　　　　“我也听京城人时常谈起你。”听话识人，江家大姑娘可能是个爽快人，她接来的话更中莫青青的猜测：“我出来一趟也不容易，咱们不多绕弯子，直接说正事。沈明远你知道吧，听说是顾家表弟亲自押他上京并把人交到大理寺。我现在也出不去，想托你向顾家表弟问句话，明远通敌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话莫青青也想问，可顾宪之始终不肯对她明说。她又怕他起疑心，也不敢多问下去。　　　　“还有，”江家大姑娘眼睛定在莫青青的脸庞上，夸赞一句：“你生得很美，不过，没有得力的母家支持，单凭一张脸想要做稳镇宁侯府世子夫人之位可没那么容易。就我所知，顾夫人已经私下里为大表弟相看过几个合适的女儿家，只等着退婚之后，再定下哪一个姑娘做她的儿媳妇。”　　　　换在以前，莫青青肯定说求之不得，可她现在得为大哥打算，是万万不能丢开顾宪之。　　不过，她还是略为矜持一下：“顾家的婚事又不是我一心要成，也不知道大姑娘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大姑娘笑了，一张俏脸光彩照人，接着说道：“明人不说暗话，我能帮你做稳世子夫人之位，只要你帮我一个忙。你若能求动大表弟照拂沈明远，以后我记得你这份人情。”　　　　她的话正合莫青青的心意，以后她可以正大光明打探大哥的消息，而不让顾宪之生疑。可是，她心里存着疑惑，问出口：“江家权大势大，你亲自出面为沈家世子四个奔走岂不是更名正言顺。”　　　　江家大姑娘咬着嘴唇，眼眶里一颗泪珠打转，声音陡然变小：“你以为我愿意被困在这里，拐弯抹角求别人照看明远。他们把我关起来，我真要是做出点什么，会连累到二妹和房里几十个丫头婆子。再者，我一个没出阁的女儿家哪有大表弟出面管用，他手里肯定掌控着老侯爷的人脉。还有一句话，你替我转告一声，大表弟肯帮忙最好，咱们以后万事都好说。他若袖手旁观，江家有的是法子让他过不上安生日子。你也是。”　　　　被人狠狠威胁一通，莫青青不生气反倒更加高兴，江家大姑娘能讲出这么一番肯定是非常在意大哥。　　这下她放心多了，回去之后既可以名正言顺找顾宪之帮忙，还能找借口见宁安侯府那边的人，特别是大哥的心腹们也不知道现在都在哪里。　　　　“我记下了。”莫青青微笑着说，她纵有十分愿意，可不能代顾宪之回复，只能表态回去一定转告。　　　　江大姑娘像还有没说完的话，时间紧迫，房门吱呀一声，江二姑娘悄悄进来，说道：“大姐姐，你快回去吧，我看见母亲房里人朝着你的院子走去，别让人发现了。”　　江大姑娘颇为不舍盯着莫青青看，像是她身上寄托了自己所有的希望，一步三挪被妹妹从后门推出去。　　　　“我大姐姐真是……”江二姑娘觉得一言难尽，叮咛莫青青道：“还请莫家姐姐别怪她唐突，我们姐妹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想出这么个下策，也求你别出去声张，让我爹娘知道后还不知道怎么罚大姐姐。”　　　　她也是那天在顾家做客，看顾宪之对未婚妻十分照看，那么个堂堂男儿一直守在戏楼里，虽然坐着不说话，可他人在哪里，没人敢去挑一下莫家姑娘的刺。　　就连沈明玉那么刺儿头，也乖乖坐着，把牢骚往肚子里咽。　　她回来说给大姐姐听，姐妹俩一合计，把主意打到莫青青头上，今天即便江老夫不发话放莫青青出来，江二姑娘也要想尽办法把人带出来。　　　　可谁知老祖母偏偏遂了她的心愿，事情比她们预想中还要顺利。江二姑娘一心为姐姐拉拢人情，殷情让莫青青坐下，唤丫头们进来上茶点，果然有莫青青要杏仁茶。　　　　“我问了好几个人，都说做的杏仁茶不大拿手，最后还是祖母房里有个老婆婆年轻时在别的府里当过差，说起她可以试一下，一来二去耽误老半天，倒让莫姐姐久等。你尝一下，是不是这个味儿。”江二姑娘说话十分和气，一双盈盈亮眼即使不笑也带着笑意，十分可人儿。　　　　莫青青刚才只是随口一说，倒没想到给人家添麻烦。她以前在宁安侯府时特别喜欢喝杏仁茶，也是因为从小跟着她的奶娘喜好这一口。她年纪小，奶娘喝的时候也跟着尝两口，久而久之喝上瘾。再后来，顶替莫青青生活在平泉，再也喝不到以前的那个味儿。　　　　她端起茶浅品一口，虽然不是记忆中那个味，却很是香甜，由衷赞一声：“不错，让江家姑娘费心了。”　　　　“不费心。”江二姑娘说道。　　　　两人闲聊小半个时辰后，老夫人房里来人请她们过去用饭，这回正房里又多出一个中年贵妇，身着华贵，眉眼十分精明，一双眼睛盯着莫青青从头看到脚，拿起帕子沾了沾嘴角大概在遮掩她的不屑。　　　　江二姑娘唤那人叫母亲，莫青青也福身唤一声夫人好。她一身仪态着实不差，倒让安国公夫人有点意外，不过她并没把莫青青放在眼里，转头招呼大家入席。　　　　顾宪之眼睛扫过时，江二姑娘已经拉着莫青青坐下，姐姐长姐姐短叫得好不亲热。同龄的女孩家果然有共同话题，没半日的时间结下情义不浅，就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一时酒足饭饱，顾宪之带着莫青青告辞出来，在二门换车时，那小丫头扶着车辕不进去，眼巴巴盯着他看。　　　　他已经两步走到马旁，回头看到她那副神情，以为刚才在江家受了委屈，江二姑娘面上热情背地里给她冷眼瞧了？也是，高门大宅里贵小姐们自持身份高，哪里会对一个千户之女真心实情相待。　　　　“怎么了？”他两步走过去，皱起眉头问道。　　　　好奇怪，他刚才还好好的，干嘛变脸像是在生气。　　莫青青轻轻咬着嘴唇，微低下头说道：“有一件正事要和你说。”　　　　她离他太近，呼出来的气息软软的，吹到他耳边发痒。顾宪之觉得半边发根都不自在，他偏过头去瞧，又是她一双清澈的眸子，黑眼珠转也不转，直勾勾盯着自己看。　　　　他反应过来，她是想马上谈她所说的正事。　　“你想现在说？”他还是问一句，毕竟女孩子想什么他以前从来没考虑过。　　　　莫青青使劲点头，生怕他不能领会自己的意思，又加一句：“回府再说恐怕不方便。”　　　　她这副小模样，顾宪之都快笑了，强忍笑意干咳一声：“好吧，咱们到外头酒楼去，顺便带你看一看上京的风景。”　　然后他就看见她笑成一朵花儿，两步蹦到车里，真的是蹦，他在外面，听见车厢咚的一声。　　顾宪之心情瞬时明快起来，她也不怕把车厢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