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东方,普照大地。
通古斯军营中的喊杀声渐渐消散,残存的将士以部族为单位各自聚集在一起,警惕的提防着别部将士。
若有左袖未断者,各部齐杀之!
扎兰乡中的一座木刻楞也终于如达赉所期待的那般燃烧了起来,明亮的火光和蒸腾烟气直冲九霄。
所有萨满都如温都瓮一般穿着祭服,手里拿着鼓、鞭等祭器,将燃烧的木刻楞团团包围在最中间。
她们想跳起她们不知跳了多少遍的祭舞、唱起不知她们唱过不知多少遍的祷词。
但在阿江达冰的命令下,她们却不能跳也不能唱,只能透过火焰看着那道端坐在屋里的苍老身影,泪流满面!
温都瓮哭的像个孩子一样,忍不住悲声哭嚎:“大萨满!”
“您没有错!您无须以性命为祭!”
其他萨满和将领们也忍不住连声高呼:“是长生天祂错了!祂不值得我们信仰!您何必以身殉之啊!”
“皇天厚土已至,长生天不会是祂的敌手,我们愿求皇天厚土庇护大萨满不受长生天责难,我们愿随秦长安君一同踏破长生天!”
“我们没有能力去与秦人相争,我们还需要您指引我们前进的方向,大萨满!帮帮我们吧!”
火海之中,阿江达冰端坐在火炕上,听着火海外传来的呼声轻声一叹,怜爱的喃喃:“傻孩子们。”
“我何罪之有?”
阿江达冰自始至终都坚定不移的相信长生天与诸神是真实存在的,但阿江达冰自始至终也很清楚她的立场。
天,只是她为民请福的对象,也是她的老板、她的甲方!
民,才是她需要负责的根基,更是她的族人、她的家人!
所以当天与民的利益出现冲突,阿江达冰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民!
整理好头冠上的羽毛,阿江达冰仰头似是透过木板天棚直视苍天,以苍凉的语调念唱:“王代天牧民,我代民祭天!”
“今我以我肉身祭密仁扎木勒哈,请密仁扎木勒哈永离此地!”
“今我以我灵魂祭长生天,请长生天永离此地!”
火势汹汹。
通古斯各部将士自发的向扎兰乡涌来,盘踞在燃烧的木刻楞附近聆听阿江达冰最后的念唱。
秦军也从山林各处钻了出来,排列着整齐的方阵将通古斯兵马围在中间。
通古斯军未动,秦军也未动,唯有嬴成蟜亲率一千家兵、一万亲兵并苏角、英布等悍将踏入通古斯军阵,直插扎兰乡腹心。
看着面前燃烧的木刻楞,嬴成蟜轻叹喃喃:“至于吗?”
“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信仰,何至于活活烧死自己?!”
嬴成蟜不能理解阿江达冰,但嬴成蟜选择尊重。
嬴成蟜沉声喝令:“乐、舞,礼送!”
随军乐手取出传令所用的令鼓和铜钲,会跳祭舞的将士们脱去甲胄,手持佩剑和方盾将木刻楞和萨满们围在中间,以佩剑拍打盾牌。
“咚咚咚~铛~咚咚~”
“喝!哈~呼~~~”
并不专业的秦风鼓乐于金阿林山脉之内奏响祭曲。
并不专业的卸甲舞者于金阿林山脉之内跳起战舞。
温都瓮、萨额锦等所有通古斯人全都目露诧异,他们没想到嬴成蟜会亲自站在这里,更没想到嬴成蟜会亲自来送阿江达冰最后一程!
虽然嬴成蟜是来自南方的神,而不是他们曾经信仰的神,但嬴成蟜终究是一尊神明。
有神亲自送葬,对于一名萨满而言绝对是无上尊崇!
不约而同的,所有通古斯人都面向嬴成蟜深深一躬。
阿江达冰目光透过敞开的大门与嬴成蟜四目相对,终于欣慰的闭上了双眼。
火势寥寥。
嗜血热烈的秦腔呼喝声响彻整个山谷,悠扬空灵的通古斯语念唱已然消散。
燃烧的火焰终于和木刻楞一同化作一团灰烬。
就如同阿江达冰已与长生天一同化作一团灰烬一般。
温都瓮跪倒在地,嚎啕大哭:“大萨满!”
哭嚎间,温都瓮膝行向前,不顾灰烬的灼热,徒手搬开一根烧毁的松木,又向着灰烬深处挖去。
所有通古斯萨满和将士齐齐跪倒,同声悲呼:“大萨满!”
嬴成蟜也翻身下马,面向灰烬拱手一礼,沉声开口:“秦军主帅、长安君公子成蟜,礼送通古斯大萨满,魂归皇天!”
三十余万秦军同声高呼:“秦军众将,恭送通古斯大萨满,魂归皇天!”
通古斯人尽数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