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一片寂静。　　　　从前不是没有人怀疑过军中有内鬼，但一直没有确切证据，众人便暂时放下心来。如今明月突然提起，之前被强压下去的怀疑又再次被勾起。　　　　“长公主是说，骑兵营？”陈明艰难地吐出一句。　　　　骑兵战力彪悍，故骑兵营营算是军中最重要的几个营之一，选拔也最为严格。非身家清白者不选、三代之中有人犯事者不选、户籍不明者不选，体力、骑术为同期中上佳者方可加入骑兵营。经过重重关卡、重重审核，竟然还出现了内鬼，实在令人震惊。　　　　“军中内鬼应该不止他一人，但只有他临阵逃脱、又急着退役，这才露出了马脚。”想起枭卫呈上的资料，明月握紧了太师椅的扶手：“若非如此，还真可能要被他逃了。”　　　　满布皱纹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黄老将军一时失语。觉得无法接受，却又心知明月不可能拿这么大的事情来开玩笑，心中不住往下沉，良久，才开口问一句：“长公主，可有证据？”　　　　口说无凭，须有证据，才能服众。　　　　沉默着点了点头，明月望了望下首的伍成，后者会意，开门出去了。再次回来时，手中已经多了一份用油纸包裹着、上头还有火漆的包裹。　　　　“里头是这些天里查到的东西，诸君请看。”将包裹拆开之前，明月又抬头、目光在众人之中徘徊，紧紧地盯着众人面上的表情：“本宫今日在此公开这些讯息，是信任诸位，请诸位莫要辜负了本宫的信任、也莫要辜负大雍的子民。”　　　　众人沉默着抱拳，深施一礼。　　　　伸手拆去油纸上的火漆，将其中的信件与公函摊开放在议事桌上，明月深吸一口气：“这里有那名兵士身边搜到的信函，还有审讯时问出的口供。”只将信函递给陈明几人传阅了，至于口供则牢牢地抓在自己手中，并没有要让众人查看的意思。　　　　躲在医馆处的那兵士名叫孙实，大雍西南部昌平人，在家行三。二十岁起参军，至今已有五年，一直跟着军队迁徙，未曾婚配。他祖父从前是个肉贩，又把衣钵传给了长子，于是孙实的父亲便在家乡做些小买卖。当年孙实参军的时候，军中便派人将这一切查得清清楚楚的，见这一家子三代都是良民，这才将孙实招入军中。　　　　“按当年的记录来看，这孙实的确是个身家清白的良民啊……”刘将军捋着胡须，眉头深锁。　　　　然而，根据枭卫私下审讯所得的口供和资料，事情却出现了大反转。　　　　“若是按当年的记录来看，他自然是个良民。但本宫手上的这份口供，却不是这么写的。”晃了晃手中的档案，明月冷笑道：“孙家无子，膝下只得一女，十余年前，忽从家乡带来一弱冠少年，是为孙实。”离得远了，众人都没能看清档案上的小字，但末端那个鲜红的指印，却明晃晃的清晰得很。　　　　孙家无子，却在十年前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少年孙实，而这个孙实的来历，全然无人知晓。　　　　“孙实已经招了，有人要他混入骑兵营，平时一直做着偷传信息的事情。他早知道参与驻扎地一战的人会有去无回，所以才装作身体不适的样子，骗伍成与他换岗。”　　　　全场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孙实奸细的身份，基本已经可以坐实。接下来的问题是，孙实背后的到底是谁？军中还有多少奸细？种种问题，越是细想，越是惊人。　　　　军中出现了奸细，还直接导致多名将士战死沙场，身为军中主将，陈明确有失职之嫌。反复深呼吸数次，压下胸中翻腾的情绪，陈明沉声开口：“末将失职，待战事过去后，自当上诏罪己，绝不逃避。”　　　　“陈将军言重了。”摆摆手，明月温声道：“幕后黑手十数年前便开始安插棋子，然后便一直等待时机。那时将军才刚参军不久，这事，不怪将军。”顿了顿，又道：“当务之急，乃是尽快揪出幕后黑手，为我大雍的将士雪恨！”　　　　枭卫审讯毫不留情，手段五花八门，从来没有人能在枭卫面前隐瞒半分。然而，枭卫用尽了一切的手段，但始终没能问出孙实背后之人。孙实被关在地牢中，用过刑后再问，也只反反复复地说不知。　　　　“背后之人十分小心，就连孙实也不知道背后之人的底细，只道每逢月头，他便到城中医馆外的大榕树一趟，将字条放在大石下，自然有人去取，他从来都没有见过接头人。”　　　　听得如此，一直沉默的黄将军不由得追问：“既然从未见过接头人、又不见他获得多少好处，为何孙实要一直替那幕后之人做事？”这是在座诸将最不解的地方，他们自问待属下不薄，军中待遇亦是上佳，骑兵营的兵士前途亦是一片光明，何苦要做奸细？　　　　摇了摇头，明月叹了口气：“孙实到孙家前是个乞丐，被人带回去了过了几年好日子，然后才将他送去孙家。临出发前还答应他说，事成后要给他一笔银子、让他自由。先有恩，后又施以利诱，自然将人哄得服服帖帖的。”见黄将军眼睛一亮，明月便知他是想到那里去了：“别问了，本宫也没查出来。孙实说他被带回去的时候是蒙着眼睛的，之后几年都没出过门，后来走的时候也没看到过路。故此，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些收养他的人在哪里。”能花十年来下一步棋的人，自然不会留下那么大的把柄。　　　　关于孙实的来历与背后之人，枭卫暂时没能找到更多资料，但关于驻扎地一战，却有了新的发现。　　　　提起驻扎地一战，明月心头一酸。　　　　“顾将军……”　　　　口中吐出熟悉的音节，脑海中又浮现出熟悉的那张脸，然后是过去无数的片段，一幕又一幕，如同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过。春风与秋叶，岁岁年年的记忆与感情，通通都在一瞬间爆发。　　　　她的顾将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