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手头的事情都安排得井然有序，也没有各种突发的事情来扰乱节奏的时候，在仙居社的工作便开始让宋姣妍觉得得心应手了。　　　　她每天早上先是和罗方一起在水仙街坊那边听一下最新的话本，了解一下其他书社的作品。　　　　中午的时候去和汪垚垚或者陈非约个午饭的时间一边吃一边了解一下双方即将要合作的作品的进度。 　　　　到了下午则是回到三桃李街坊那边，继续一边看仙居社现有的话本手稿，一边准备新的下一批可以做的话本有哪些。　　　　这样有条理的工作，是让人觉得身心愉悦的。　　　　在和罗方平常闲聊的时候，罗方也非常赞同这一点。　　　　.　　　　“之前那么乱糟糟的一片，其实我都差点心生退意了。”罗方一边走路一边说道。　　　　过了中秋，京城的天气渐渐转凉，秋风中却还带着一些暖意。　　　　在阳光下，罗方和宋姣妍两人在水仙街坊里面随便逛着，然后就在添香社外面站定了。“进去听听他们的新本子？”罗方提议。　　　　宋姣妍往添香社里面看了一眼，感觉里面也算是热闹，但又看了一眼外面宣传板上写着的今日话本的名字，又心生退意了。　　　　“我和宰相，我和亲王，我和状元郎。”宋姣妍念了一遍名字，摇了摇头，“我不想听，感觉还不如寡妇、寡妇奶奶和寡妇邻居呢……”　　　　罗方哈哈一笑，也看了一眼那牌子，又仔细研究了一番，道：“我感觉这个上面很多话本从前都出演过。”　　　　“我们社也一样，最近不也上了很多以前的老作品？”宋姣妍说，“不过老作品也不一定吸引人，我感觉我们社那些就不怎么样。”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上那些。”罗方见宋姣妍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便也不再在添香社外逗留，而是继续往前走了，“之前我还想问问树哥，但最近树哥感觉又忙得四脚朝天的样子了。”　　　　“而且也没法帮忙。”宋姣妍跟着罗方往前走，“我觉得树哥简直劳碌命，幺姐有时候都是什么事情都要找他商量一二——但树哥还是副手呢！”　　　　“幺姐毕竟底气足一些。”罗方倒是看得明白，“据说幺姐家里条件好环境好，做这些事情不过是出于爱好，在仙居社中最初也还资助过一些银钱，所以你懂的。”　　　　“意思是，有幺姐镇着文曲部，别人不敢过来瞎指手画脚？”宋姣妍其实是不懂的。　　　　“你这么理解片面了些。”罗方非常有耐心地解释道，“因为不仅仅是指手画脚的问题，有这么一个人在仙居社，他是元老有威信，他又有条件，哪怕他的能力稍微欠缺了那么一点，但很多时候别人乐意给他面子，而不会乐意给袁树面子，能明白吗？”　　　　宋姣妍似懂非懂，感觉朦朦胧胧明白了一些，但又感觉还隔着些什么。　　　　罗方笑了一声，伸手拍了拍宋姣妍的肩膀，道：“小弟啊，等你再长大一些，就明白啦！”　　　　宋姣妍尴尬地嘿嘿笑了一声，倒也没继续追问下去。　　　　.　　　　这一日回到家中的时候，宋姣妍便自然而然地把自己的疑惑向自家大哥和老爹问出口了。　　　　“我不太明白方方跟我说的因为叶幺是元老有威信自己条件又很好，所以就可以能力稍微欠缺一点……呃，这样的看法。”宋姣妍把她和罗方之间的对话简单概括了一下，然后最后说出了疑惑的地方，“因为很明显我都能看出来树哥的能力很强了，而且大家都很喜欢树哥呀！”　　　　宋圳有些欣慰地看了一眼自家女儿，自从自家女儿开始到外面做小工开始，很多事情的认知都是肉眼可见地变得成熟起来，不再是那么天真了。　　　　“这个问题很简单，我可以举个你一定明白的例子给你听。”宋圳说道，“就用你哥举例子，你哥现在很多国子监的同窗都愿意和你哥哥一起做事情，甚至愿意你哥哥什么钱都不出也不出力，让他挂名做某个镖局啦酒楼啦之类的老板之一，还乐意给你哥每月粉红，你觉得是为什么？”　　　　宋雪岩没防着自己被拿出来举例子，原本只想静静听一下自己妹妹诉苦，心情就一下子变得很微妙：“爹！这些事情我一个都没答应过！”　　　　“我知道你没答应，我就给你妹妹举个例子而已。”宋圳看了宋雪岩一眼，示意他乖乖闭嘴。　　　　“因为，呃，因为他们觉得我哥人好？”宋姣妍纠结地看了自家哥哥一眼，开始拧手指了，“我哥长得好？我哥学问好？我哥能给予他们帮助？”　　　　“再想想看，就顺着最后一点继续想。”宋圳循循善诱。　　　　“有帮助？”宋姣妍陷入思索了，“我哥能给予的帮助……呃，但又不要钱不出力，那就是我哥是宰相的儿子？”　　　　宋圳欣慰地点了点头，很高兴宋姣妍很快就能顺着这个思路跳到了重点上面来：“对，这就是原因，你哥不学无术也好大字不识也罢，就算他是个蠢蛋什么都不会，简直一无是处，但他是丞相的儿子，而且还是独子，这就足够了。”　　　　“……”宋姣妍弱弱地看了一眼忽然就被攻击了的宋雪岩，倒是也想明白了自己之前没想通的地方。　　　　.　　　　叶幺没能力啥都不会都没关系，他是元老，他有威信，他曾经还给仙居社一定的资金支持，这就是他建立起来的在仙居社中的地位，洞庭公会对叶幺客气，那么所有人都会对叶幺客气，对叶幺客气了，也就是对文曲部客气，所以哪怕他很多地方都不如袁树，但凭着这一点，也能坐稳了文曲部一把手的位置。　　　　更何况他所建立的威信地位并不仅仅是表面上看起来客气这一点的，很多事情也许袁树去开口，别人尚且要推脱，但换了他亲自去开口，便是放在最优先的地方来处理——这就和宋雪岩是丞相之子的道理一样，这个威信或者地位的背后，还有很多人际上的关系和方便。　　　　.　　　　想明白了这些，宋姣妍倒是蔫了。　　　　“好麻烦哦！”她吃了一块红烧肉，“我觉得这些事情都让人觉得很烦躁，明明可以更公平一些的，不是吗？”　　　　“但人和人的关系，从来都不是那么简单的。”宋圳和蔼地说道，“甚至不同地位的人，他们看到的公平也和你不一样。比如宫中的圣上，他看到的公平，会是和我们一样吗？你眼中的公平，会和你身边的丫鬟眼中的一样吗？甚至你眼中的公平，和你的搭档罗方眼中的，会是一样吗？”　　　　宋姣妍张了张嘴想说话，但也没什么可辩驳的，于是只悻悻地闭了嘴，气鼓鼓地又吃了一块红烧肉。　　　　.　　　　宋圳倒是没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会打击到了宋姣妍的积极性。　　　　他向来知道自己这一双儿女心大，也豁达，许多事情便也敢直接对他们开口。　　　　果然宋姣妍也不过纠结了一顿晚饭的时间，睡了一觉起来之后，便还是高高兴兴地去仙居社上工了。　　　　.　　　　刚到了仙居社，才和罗方谭晓一起吃了早饭，那边金露露就拿着两大包手稿过来了。　　　　“刚我上来的时候在门口遇到的，就帮你们拿上来了。”金露露随手把手稿放在了宋姣妍和罗方的桌子上，“应该是叠叠书生和二门管家修改过的手稿，我看是他们身边的书童送过来的。”　　　　宋姣妍和罗方眼睛都是一亮，先谢过了金露露，便分别拆开了。　　　　果然就是他们俩根据修改意见改过的手稿，并且也已经整理完毕了，还分别附上了一封短笺，上面话语的大概意思都是如果需要修改直接让人送回他们那里就可以。　　　　.　　　　“那今天就不去水仙街坊那边了？”宋姣妍询问地看向了罗方，“我们先把这个看了，然后中午去找汪垚垚，然后把稿子给他？”　　　　“我也觉得这样正好，省得汪垚垚总是问我们稿子什么时候给他们。”罗方点了头，便和宋姣妍分别拿了手稿，全神贯注看了起来。　　　　.　　　　两人动作都很快，花费了一早上看过了这两个手稿，然后交换意见之后觉得可以不用修改，中午便约了汪垚垚，把稿子给了他。　　　　汪垚垚也十分高兴，拿到稿子之后便道：“我尽量在两天内回复你们哈！”顿了顿，他又想起了什么，道，“我们上次算过，叠叠书生和二门管家的这两篇话本我们可以陆陆续续出一些的，然后你们社的洪细过来和我们账房说了银钱的问题，上次我们是说一次要出多少就先给一半，现在是改成每次出每次算一半了哈，跟你们说一声。就是早上洪细才过来我们这边定下来的。”　　　　罗方和宋姣妍倒是不知道这个事情，这会儿被汪垚垚告知，便先谢过了他。　　　　“没事，反正是要长期一起做的。”汪垚垚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其实改成这样也好，我们之前是想呢，反正我们要分开出的，一次性结算了钱方便，现在是想到，假如我们出了一册，卖得不好了你们觉得亏了后面不想做了，那也就可以不做了，后面不需要先支付。”　　　　宋姣妍和罗方点了点头，这个钱的问题自从全部交给了洪细之后，他们俩是按照袁树的叮嘱没有太过于插手的，反正洪细只要能谈下来，他们只需要和汪垚垚针对话本本身进行讨论就足够了。　　　　汪垚垚急着要回去看手稿，便也没有和宋姣妍罗方多聊什么，便寒暄几句之后带着手稿走了。　　　　罗方宋姣妍便去吃过了午饭，然后回去了水仙街坊那边。　　　　.　　　　中午时候，各个书社的台子都在休息。　　　　两人先回自家台子里面找到袁树把汪垚垚说的结算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和袁树打了招呼说去外面听别人书社的话本，然后顺着路走到了风宵社外面，随便进去捡了个位置坐下了。　　　　“诶，有飞蛾和江南才子的话本，正好是下午就要说。”宋姣妍扫了一眼旁边的预告板，“我们下午就在这里听吧？”　　　　“行啊，反正下午也没别的事情了。”罗方笑着说。　　　　“感觉手里的事情都差不多结束了，轻松多啦！”宋姣妍道，“终于不用每天惦记着了。”　　　　“暂时是没有别的了，可不意味着什么事情都没有。”罗方笑了笑，“不信你回去看看你列出来的单子，上面没做的事情可多了。”　　　　“今天不看，明天再看。”宋姣妍嘿嘿一笑。　　　　.　　　　风宵社的台子总比别家开得早又关得晚，中午休息都比别人短一些。　　　　没一会儿，就有说书小郎上来开始说飞蛾最著名的那本《武林高手》了。　　　　飞蛾的这本《武林高手》特别特别长，宋姣妍和罗方这种经常在水仙街坊晃悠的人也从来没有听完整过，甚至开头结尾都没蹲等到，这次也不知是从哪一段开始讲的，反正又是陌生的一段。　　　　宋姣妍聚精会神听了一会儿，先是兴致勃勃，然后便越听越皱眉，然后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罗方：“我怎么觉得越听越耳熟啊？”　　　　“感觉里面一些描述性和感慨性的话语似曾相识。”罗方肯定地说。　　　　“这段我们以前听过？”宋姣妍疑惑问道。　　　　罗方回头看了一眼预告板上写着《武林高手》第一千八百回到一千八百一十回的字样，最后摇了摇头：“应该是我们没听过的。”　　　　“呃……可能是和他自己之前有的段落重复了吧！”宋姣妍纠结地想了一会儿，便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来自我安慰——平常听过的东西那么多，谁还能记得自己上次听的究竟是不是和这次听的一模一样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