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宗家的府第如何庞大?如何壮观? 荣娘没有见到。 因为荣娘和荣娘的生母赵春花,只是嫡系庶子刘县令刘三老爷门下的奴仆。 刘氏宗家的族长,刘老太爷是刘三老爷的亲爹。这一位重病卧床,对于淮南路的士族豪门而言,也是一件举足轻重的事情。 荣娘和荣娘的生母赵春花跟随着奴仆们的队伍,一起从刘氏宗家府第的后巷子小角门,进的这一座府第。 荣娘心头明白,也许她将在这个地方生活许久。 下人房在夹道后面的倒罩房子里。荣娘和她的生母赵春花,以及李哑婆一起分得了一间住的屋子。 事实是赵春花和李哑婆安排住一间屋子,荣娘是一个搭头。 小小的屋子,两张小榻。 荣娘跟亲娘赵春花睡了一块儿。 次日。 晚间。 荣娘胎穿的第一回,吃到了亲娘的奶。 “往后咱们在一处干活,倒也省事儿。”李哑婆带着安慰的语气,在荣娘吃奶,吃饱了后,跟赵春花搭了话头。 “是啊,我总能多照顾一下荣娘。” 赵春花望着吃饱了,就是乖巧的躺了小榻上,那似乎睡着了的女儿。她的目光非常的柔和。当然,这会儿,荣娘在装睡。 “可惜……”李哑婆又叹一声,道:“你跟我到厨房去帮工,倒底不如在大姑娘身边当了奶嬷嬷那般体面。” 像刘府这等士族豪门,哪怕是庶房的嫡出姑娘,那也是尊贵的。 这等奶嬷嬷的差事,在仆人堆里,可是个顶个的体面。特别是等姑娘长大了,那奶嬷嬷的下半辈子总能有个依靠。 哪怕是奴仆呢,在刘府这等富贵窝里,也是分个三六九等的。 “我哪个名牌上的人儿?”赵春花苦笑,说道:“老夫人亲自发话了,把身边的嬷嬷赏给大姑娘做为教养嬷嬷。奶嬷嬷也由大夫人那边安排了更得体的清白人。” “我倒底是个寡妇……” 赵春花说这些话时,心头特苦涩。哪怕装睡的荣娘,听到了生母赵春花的话,也是有些明白了她们母女在刘府的生存地位。 怕是大姑娘刘遂歌身边换了侍候的人,连刘三夫人刘王氏也是不敢反驳的。老夫人是刘王氏的嫡母婆婆。刘大夫人那是刘王氏的大嫂。 长辈赐,不敢辞。 这是这个时代的规距。哪怕才半岁呢,荣娘从李哑婆,还有生母赵春花等人常常的聊天中,已经对她生活的小环境,有些少少的了解。 建元元年。 冬月后,腊月来。 这新的一年,马上就要来到了。 在这等新年伊始之时。 荣娘这个小婴儿也是知道了,出了大事情。 刘府的老太爷病逝了。 刘大老爷、刘三老爷这一对嫡兄庶弟,倒要为亲爹守三年孝期。至于同样庶出的刘二老爷多年前,就是过逝了。余留下了守寡的刘二夫人。 就在这个当口。 朝廷更是噩耗传来,建元帝在小年夜驾崩了。 这个消息传到了淮南路时,刘大老爷这个刘氏宗族的族长正丁忧在家闲赋呢。彼时,淮南路的北边,亦是不太平。 徐州城。 这一座边镇重城,属于大晋朝目前最北边的军事要塞。 大晋朝,占据了南面的半避江山。 大晋朝以北,则是大秦朝占据了北面的半避江山。 一场大雪后。 这个冬季最冷的时候,到来了。 荣娘来到这个新的封建时代,已经九个半月多的时间。 她学会了走路,学会了简单的吐字儿。 荣娘在做了一个小婴儿,都应该会的事情。她没表现了什么天才的品质。毕竟,荣娘只是一个厨娘的女儿,她跟她娘赵春花都是刘府的奴仆。 下人房。 这一处奴仆住的地方,比不得刘府那些主子们住的地方精贵。 下雪了,清了一条能通行的小道,其它的雪,便是任由堆积在院中。 荣娘在屋里猫冬。 这一天。 她娘赵春花以及李哑婆都去厨房干活了。 荣娘趴在窗户缝中,她偷偷的瞧了外面的世界。 外面一片银白。 除此之外,还是一些喧闹声。 那雪地上,站有一堆儿的少男少女。他们年纪都不大,约是六七岁的,十一二岁的,比比皆是。 荣娘从李哑婆和亲娘赵春花偶尔透露的言语中,已经知晓了。 据说整座洛都城,这一座淮南路最中心的城池,最富庶的城池。同时,亦是淮南路的第一城池,州府所在。 “都挨个站好。” “会有管事来挑人,若是挑中了,是你们命好。” “挑不中的,全部得跟老婆子一起离开刘府这个富贵地儿……”外面是领着这一堆的少男少女进了下人房的人牙子在训话。 荣娘早听她亲娘赵春花和李哑婆谈起过,入冬后,洛都城哪怕再是繁华,还是有很多穷人乞丐或被饿死了、或被冻死了。 听说,那城外的乱葬岗,还有专门偷了尸体去填饥的灾民。 是的,灾民。 徐州城的方向,又打仗了。 大晋朝的建元帝刚刚登基一年就驾崩了,整个朝堂之上,纷争不断。 北面的大秦朝凑着这等良机,挥兵南下。 荣娘哪怕年纪小小,没亲眼见着,也从亲娘赵春花和李哑婆的话。知道这是一个“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时代。 这个时代,人,生而不平等。 趴在窗户缝里。 荣娘看见了那些少男少女,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没有棉衣,大多数的人还是穿着缝缝补补,已经看不出原样的破衣裳。 当然,那衣裳虽破,洗得还算干净。 这些少男少女个个面黄饿瘦的,隔得距离不是特别的远。荣娘能瞧见了,有些人的手冻得跟红萝卜一般样。 在屋中。 荣娘瞧瞧她自己还算壮实的小身板儿,再瞧瞧身上穿着的还算厚实的棉衣。 虽然,这棉衣是旧的,是用她亲娘赵春花的旧棉衣改的。可她娘赵春花心灵手巧,这棉衣里的棉花,专门用太阳美美的晒过。那缝补之时,又是填棉花,填得厚实。 这个冬天,荣娘没冷着,没冻着。 特别是一屋子住着的亲娘和李哑婆,皆是在厨房里帮活的。九个半月大的荣娘,能吃了辅食,已经是断奶的小孩儿。 她不缺了一口吃食,长得倍儿棒。 荣娘这会儿,有对比,正有幸福感。 当然,荣娘更高兴的是她这一世,有一项不知道是不是胎穿的福利。 她与普通人一比,算得力大无穷。 当然,这个秘密,荣娘没告诉了任何人。她隐瞒了这个事实。 在荣娘看来,底牌这等东西,只有别人不知道嘛,那才叫真正的底牌。除了自己外,有第二个人知晓,就算不得秘密。 小小屋子内,是荣娘的活动空间。 小小屋子外,冰冷的院子里,又是另外一个世界。那儿的少男少女们,在等待了他们的新命运。 荣娘看了小会儿,看出来一些门道。 各处的管事,选择了不同的孩童。有选个高的,有选个矮的;有选机灵的,有选木讷的;更有选容貌普通的女童,也有专门选容貌出众的女童…… 各不尽同,各有考量。 看累了。 荣娘从窗户边的小桌上,顺着小凳子爬了下来。也亏得荣娘有前世今生的记忆,所以,她倒也小步伐走得稳稳当当的。 当然,会这般样。完全是因为荣娘知道,她亲娘快要回来了。 因为,近了荣娘吃午饭时间。 荣娘是一个奴仆的女儿,可她娘是厨房的帮工。还是有些好处的,至少,对于大胃口的荣娘而言,饿不了肚子。以刘府的富贵,真不缺荣娘这口吃食。 “咯吱”声响起。 荣娘刚刚顺着小凳子子,重新爬回了小榻时。她亲娘赵春花就是回来了。 “荣娘,吃饭了。” “今天可是香喷喷的肉粥。” 赵春花提着一个小篮子,里面盛着一碗热腾腾出锅的肉粥。当然,不是专门给荣娘熬的。而是给大姑娘刘遂歌熬好的。 大姑娘味口小,这剩下的东西荣娘就是能沾点光彩。 “娘。” 荣娘抬起头,望着亲娘就是笑,笑得开心的模样。 奴仆的生活,就是按班就部。顺着上面的吩咐,依着刘府的规距行事。很掬紧,也没什么自由。 赵春花每一天很忙碌的。但是,她若能寻得功夫,还是会偷偷的扣下一些食物,专门给年幼的女儿吃。 对于守寡的赵春花而言,女儿荣娘就是她的唯一了。 一碗肉粥。 两个粗粮饽饽。 那是小篮子里全部的吃食。就是荣娘母女的午饭。当然,这还是厨娘的好待遇。因为,一般的百姓人家,一日朝食、夕食,吃了两顿饭。 荣娘喝了半碗肉粥,吃了半个饽饽。嗯,她和亲娘赵春花,一起分享了午饭。 “娘。” “饱饱。”荣娘拍拍自己的小肚皮,表示了她吃饱了。 瞧着女儿的可爱模样,赵春花眼里溢出了幸福来。她觉得跟女儿荣娘这般在一起,天天能食饱,就是人生最美满幸福的生活。 哪怕她在厨房里,受了一些排挤呢。 至少,有李哑婆的说合,她花了一些积蓄贿赂管事嬷嬷,这日子已经松快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