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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桃之夭夭--江舟

我是个自己都不大喜欢自己的人。    我的一生并不算长,似乎总遵循一个规律,我主动去争取的,和最后得到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我不是一个特别自信的人,从小在舅舅家长大,我没见过亲生父母,但我清楚的知道,舅舅舅妈不是我的爸爸妈妈,虽然他们对我很好,但中间始终是有隔阂的。我知道舅舅虽然在军中有些地位,可家里并不算宽裕,舅妈是个知书达理的贤惠女子,想尽办法让我吃的穿的好些,我更加不敢向她要求什么,只想好好读书报答她和舅舅。    学堂里的同学,大都是姑苏一代殷实人家的孩子,不乏大户人家的子弟,我自觉的和他们保持距离,不攀比,不得罪,不在意。同堂的学生里还有几个女学生,不用说,能送女孩子读书的人家不是一般人,从她们的穿着打扮,上下学的车马排场,仆从的前呼后拥,就可见一斑。也是从那时起,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旧衬衫有些别扭。    我没有什么朋友,在学堂里除了上课发言我很少主动搭讪其他人,下学后,我自己骑着舅舅给我的那辆旧自行车独来独往。这也没什么不好,起码当时我是那样认为的。    这一切,在一个春日的下午有了微妙的转机。    那天,正是南方春天最温柔的时候,一个冬天的阴冷,被急徐恰好的春风化解的无影无踪,江南的温柔,在夹杂着花瓣柳絮的风里慷慨的赐予每个人。我不知怎么的走到教室外面那棵桃树底下,开的满枝成片的桃花在阳光里,灿烂的让人心生欢喜。我不由得想起很久前课上教的那首《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古人诚不欺我,寥寥几个字,丹青不及,诗很美,景很美,花很美,她,更美。    我在桃树下,遇到了桃花的魂魄,化作一个美丽的少女,翩然而至,她的笑容和桃花一样灿烂。她主动问我的名字,我颇有些笨拙又故作清高的告诉她,我叫江舟,江南的江,一叶扁舟,我心里对这个解读颇有几分得意。她大大方方的回应我说,她叫宋司南,我后来才知道是校准方位的那个司南,但听起来特别好听。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清澈明媚,大而且亮。她用目光示意我肩旁上,我凝视着她的眼睛,从左肩上摸到一片桃花瓣,那一刻,我心底突然涌起一泓泉水,凉凉的,甜甜的,可能那就是情窦初开的感觉。我心头突然有了莫名的冲动,那片花瓣,我没有丢掉它,而是在她面前把它放在手心里。捧在手心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她笑了,那是会意的笑。一霎那间,我被从未有过的幸福填的满满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就是这样子吧。    我觉得她和其他女同学不一样,不是那么高高在上,遥不可及。我和她的交流越来越多,发展到后来,我们竟也开始传传纸条,窃窃私语。当然,我们的纸条上没有什么□□裸的表白,哪怕被截获了,也没什么有伤大雅的字句。我颇有些小聪明,每次只在上面写上只有她能看懂的普通词语,她也乐得陪我搞这些小把戏。像是,纸条上写着今天天气好,那就是说我们放学一起走吧,诸如此类。    在我推着车送她走回家很多次以后,我试探着问她要不要试试一起飞的感觉。她连犹豫都没有,说好。于是,她坐到了我的车后面,刚开始没有经验,试了几次不成功,险些摔了她。她倒是不气馁,甘心当我的陪练,也是再那些摇摇晃晃的起步中,她搂住了我的腰,这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让我整个人都差点失控了,她没看见我满脸通红的样子。这种刺激而又美妙的感觉无疑拖延了练习进度,整个下午,那条绿树成荫的寂静街道上,少年和少女都笑的有些忘形,直到太阳即将落山,他们才勉强试验成功,夕阳把单车上两个少年歪歪斜斜的影子拖的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他们记忆深处。    每次她都让我在胡同口就停下来,我知道她是怕家里人或是街坊看见,毕竟这个年月,虽然号称是新社会,但是仿佛和普罗大众的生活没什么关系,女孩子虽然不用裹脚,但其他的规矩,一样也不见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一直不知道她是大名鼎鼎的姑苏宋家的大小姐,也完全不曾想到过,那深宅大院,身家半城的金贵娇女怎么可能陪着我这穷小子一遍遍练骑车带人?她穿的就是普通的蓝上衣黑裙子,普通女学生的打扮,从没看见她家有仆人接送她,如果是富豪家的女儿,怎么放心她一个人上下学呢?她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如果不是舅舅回家路上偶然看见她坐着我那辆旧车后面,搂着我的腰,一路飞驰着穿过那条小巷,我可能还会傻傻的做着娶她回家的白日梦。舅舅平时在部队,不常回家,每次回来都会大包小包的带给舅妈和我些许关怀和惊喜,看到他走进门,家里就充满了喜悦温馨的气氛。舅舅自是不认识宋家大小姐的,只是关心我和车后的女孩是什么关系,这是长辈的职责。他并没有责怪我,只是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句,我有些惭愧的低着头,毕竟这在长辈看来不是什么值得夸奖的事。舅舅其实颇为开明,笑着打趣说,我们家江舟也到了少年慕艾的年龄,加之春天到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我侄子长得一表人才,有小姑娘喜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要别做出格的事,无伤大雅。他一面说,一面俏皮的向舅妈眨眼。舅妈笑了,接着说道,是啊是啊,你那么讨人嫌的不是也有我嫁给你吗,我们江舟可不一样啊,穿上长袍,就是戏文里的白面书生,最得千金小姐喜欢。。。    舅舅和舅妈感情甚好,不像一般夫妻那样客客气气,装腔作势。他们之间嬉笑打趣也不避我,或许是把我当人自己的孩子。舅舅已经三十过半,舅妈也没有一儿半女,然而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是那么好,我想将来,我和司南之间也会这样相处。    我用小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答道,“她是我的同学,宋司南”。  舅舅哦了一声,突然若有所思,自言自语说,“不会是宋继先的女儿吧?”,舅妈问,“宋继先是谁?”。舅舅笑道,“你连宋继先都不知道?咱们巷子外面那条街,一般的铺子都是他家的,当然他家的产业太大,那些零碎不值一提,三吴的绸缎庄,典当行,宝号,还有明的暗的,干股实钱的商行,买卖不计其数,他们家能把半个姑苏城买下来,还绰绰有余”。舅妈惊讶道,“那真成了宋半城了,可那样大户人家的女儿,就放她一个人在外面上学?”。我也忍不住附和,“她穿的用的都很普通,也没有仆人车接马送”。舅舅想了想,点点头,忽然冲着我狡黠的笑着,说道,“你小子喜欢上司南姑娘了吧?不然怎么这么上心?”。我的脸涨得通红,连舅妈也看出来了,轻拍了舅舅一下,责怪道,“别逼侄子了,你看他那样子还用问吗?对了,江舟,那姑娘人品怎么样?”。这俨然是谈婚论嫁的戏码,我虽然想娶司南,可这对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又似乎太快了些。我的头低的不能再低,含糊不清的说,“她很好,就是很好,很好。。。”。舅舅忽然声音提高了些,“江舟,你有没有和她做出格的事,啊?”。我吓了一跳,半天才结结巴巴的问,“什么是出格的事?”,心里暗想,难道她搂着我的腰是那么大逆不道的行为?舅舅显然被问住了,一边用眼睛瞟着舅妈,一把斟酌着措辞,“出格的事,就是。。。就是。。。你们有没有。。。啊。。抱在一起?”。我浑身冰凉,舅舅指的是她抱着我的腰,他看见我们了,唉!我的眼泪不争气的流出来,点头,承认是的。没想到舅舅舅妈反应那么大,眼睛瞪的跟灯泡一样,舅舅嚯的一下站起来,拍的桌子趴趴响,手指着我直哆嗦,“你好大的胆子!做下这样的事,你知不知道被人发觉了,那姑娘一辈子就毁了!你说实话,什么时候,多久了?”。舅舅舅妈的眼神压的我抬不起头,我心里更担心司南,终于忍不住哭喊出来,“从上个月开始的,她坐着我车子后面,我送她回家,她抱着我的腰怕掉下去。。。”。    之后是寂静,忽然,舅舅舅妈先后笑出声来,舅舅笑的直不起腰,舅妈问我,“这就是你做的出格的事?还有别的吗?”。我筋疲力尽的摇摇头。舅舅笑骂道,你个笨小子,可把我们吓个半死,也怪我总不在家,没有人教你这些事,今天就好好说道说道。晚饭后,我愁眉苦脸的被舅舅叫进书房,他神秘兮兮地从书柜后面拿出一个藤条箱子,里面像是画报之类的一大摞。他小心翼翼的拿出几本,摆到我面前,我一看,上面全是穿的很少的妖娆女子。我觉得这些画报很有伤风化,不敢接。舅舅把我拉到一旁,开始给我讲一些男人要懂得的事。。。虽然似懂非懂,我还是明白了什么是出格的事,以及会有怎样的后果。我撇着嘴说,不喜欢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她们不好看,是庸脂俗粉。舅舅笑着做要打我的姿势,但手并不不放下来,一边坏笑着,“你的年纪,确实没有品位,还懂得个庸脂俗粉?那你的小情人是什么?”。 “舅舅,她不是小情人,她是我的同学。”,我第一次顶撞舅舅,他倒并不在意,还穷追不舍,“那你觉得你同学怎么样?”。我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天桃花树下的灼灼风华,“她啊,我和她总有讲不完的话,她聪明,又真诚,有学问,不卖弄,还会替人着想,她的眼睛特别漂亮,又大又亮,给我的感觉特别亲切,就像舅妈一样。。。”。舅舅一下子打断了,“臭小子,要不是看在你是我侄子的份上,看我不打你,竟然惦记你舅妈。。。”。我知道舅舅其实是在说笑,也不在意,接着自顾自的说,“不是,是感觉,不是舅妈,您不要误会。她啊,在我心里,就是那桃花树下的仙女,不然怎么我在桃树下遇见她呢?”。舅舅以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打量我,给我下了定论,“还桃花仙女,你这是想当许仙啊,可肉麻死了,行了,你啊喜欢她不要紧,可不能耽误学业,以后某个职位,有了薪水,才能把你那仙女娶回家,懂不懂?”,他使劲揉了揉我的头发,我傻笑着点头。    我隐约听见舅舅舅妈在说和我有关的事,还夹杂着嬉笑声,我不在乎他们笑话我,也知道他们是善意的,舅舅说的没错,我要成家,先立业。司南,我要娶你。    日子还是那样平静,直到一天我送她到巷子口,一个念头让我在意起来,她到底是不是那宋半城家的大小姐。我静静的站在巷口,看着她最终进了一户宅院。过了大概一刻钟,我装作漫不经心的推着车子进了巷子,数着门户,最后停在了一户人家门前,只是这不是正门,看不出格局身份,正巧,门里出来一个中年妇人,看我在门口,便上前问我在这里做什么,我假装练习骑车在巷子里迷了路,随口向她问路,那妇人到不怀疑,热心给我指路,“这里是宋府,你得从这巷子里出去,往西一直走便是了”。“宋府?”,我故意装糊涂。“是啊,宋家大宅,这姑苏城有一半都是姓宋的,你年轻,不知道市面上的事吧?”。我笑着跟那妇人道谢,只是我的心里一点都高兴不起来,难道舅舅真的说中了?    我没有当面问司南,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每次和她在一起时,我既快乐又忧愁。好不容易舅舅再次回家,我把他拉在一旁,低声问,那宋继先有几个女儿,我想如果司南不是大太太的女儿,那我们还有希望。舅舅奇怪的打量我,“这个我倒是知道,宋继先家财万贯,可是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你问这些干什么?”。我失魂落魄的答道,“司南就是宋继先的女儿”。舅舅关切地问,“你怎么知道的?有人找你麻烦了吗?跟舅舅说!”。我要了摇头,把那天侦查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述说了一遍。  舅舅把我叫到了书房,沉默了很久,听他闷闷的问道,“你还想着娶宋大小姐?”。我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知道答案,就这样枯坐着。舅舅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你还年轻,也许将来遇到更合适的人,何必自寻烦恼,在一棵树上吊死呢?”。我说不说话,眼泪却止不住的流。过了很久,舅舅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你真的和你妈一个样,死心眼,我劝不住你,你要我怎么做呢?”。我问他,我妈死心眼是怎么回事?他重重的跌坐着椅子上,挣扎了好一会,开口说,“你妈当年一眼就看上你爹了,那个小白脸,本来没什么大不了,跟谁不是过日子?可你爹刚成亲不到一年就撒手而去,抛下身怀六甲的你妈。你妈身子本来就不好,生下你以后更差,没多久也走了,就这么回事”。这确实是令人悲伤无语的往事,我终于明白他和舅妈为什么避而不提,因为没什么好说的,徒增伤感。唉,这造化真是弄人,我爹弱不禁风,倒是不耽误传宗接代,留下我这个遗腹子,舅舅身强体壮,却至今没有孩子,这,不讲道理。  舅舅跟赌气似的说完了,我知道这是他心里的一道疤,很痛,却不知道气向谁撒。我抬起头,做了一个后来才知道并不明智的决定,我要和舅舅一样,去军中谋前程。舅舅干脆的拒绝了,骂我不自量力,胡言乱语。我继续恳求他,摆明了以后可能的几条路,要么去商行里做学徒,多年以后或许能独当一面,做个经理,要么去政府某个职员之类的工作,但是没有关系怕是很难,要么去报馆写文章,只是薪酬微薄还容易牵扯麻烦,或者从军,军队里还是很缺少有文化的人员,如果能得到某个大帅的赏识,说不定会平步青云,当然风险也大。舅舅冷笑着,心里倒是暗暗认同侄子的分析,一个少年能有这样的见识实属不易,可是,自己哪里舍得把妹妹唯一的儿子扔到军队里?他哪里懂得行伍的艰辛,不说打仗上阵的危险,平时上官对下级的打骂苛扣,老兵油子对新兵的刁难折磨,人家去逛窑子抽大烟,你不合群,混不下去,你和他们同流合污,那更要命,他想象不出来这个柔弱少年怎么在残酷野蛮的军营中生存,更别说,唉,他还长得这么俊,要是让人糟蹋了,自己死后无法面对妹妹。不行!他斩钉截铁的说。    我没在说话,退出了书房。从第二天,我就开始高烧,烧的迷迷糊糊,断断续续的喊着司南。一连病了好几天,换了几个大夫都不见起色,舅妈焦虑起来,责怪舅舅跟一个孩子说重话。其实连一遍的答复都看出来了,这位小哥害得是相思病,真要命。舅舅更急,没办法了搬把椅子坐在他床边上,说,“江舟,舅舅答应你了,给你找门路上军校,一毕业就说军官,再往后就看你的造化了,你振作点,以后真的乱起来,大财主要反过来求当兵的保护,那时候,宋大小姐上赶着嫁给你。。。”。  我都听见了,心里终于有了一丝亮堂,晚饭时,我勉强下了床,给舅舅跪下,我知道让他为难了,我太任性,太自私了,可是,我不能放弃司南。  很快的,舅舅帮我打点好,我提着舅妈帮我收拾好的行李,上了开往黄浦江的渡轮,第一次出远门,我才意识到我的家和家人,从我的生活中抽去,我的心也被咬掉了一块,今日一别,不知何年才能再相见。我不知道,那是我与他们的永别,离开姑苏以后,我再也没能回来,不知道谁替舅舅舅妈养老送终,我真不孝。    在无比的惆怅中,我来到了那座黄浦江边的军校。其实所谓军校,并不是很正规有体系的教授军事知识,至多是个速成班,结识有能力的同学,倒是比学习本身有价值的多。因为我的基础很好,还懂得外文,很受教习们的赏识,其他同学也乐得跟我交好,我也不在乎帮他们做功课。孤独的夜里,我总会想起和司南的那些快乐时光,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我的不告而别是不是让她对我失望了,她嫁没嫁人?    在训练之余,听全国各地的学员讲那些飞黄腾达的前辈们的逸闻趣事,似乎在校名改为陆军军官学校以前,黄埔确实英才辈出,将星闪耀,也是时势造英雄,现在已经远逊当年,鱼龙共舞的盛况不再,如今的教学重点,似乎更倾向于情报人员,而非带兵打仗的军人。这与我当初的设想,相距甚远,虽然我被上官们多加赏识,但他们都是抱着把我推荐给戴主席的路子走,还有好多同修羡慕我,你进了军统局,不用风采露宿日夜行军,也不用上阵拼命当炮灰,别的大员,哪怕是省主席也得对你点头哈腰,不敢得罪,委员长身边人,升迁的速度还不得跟火箭似的,到时候房子,票子,女子,哪个不是应有尽有?    我很矛盾,但是又不能写信给舅舅说,军校会拆开学生信件检查的。我试过给司南写信,她的地址我是知道的,可是全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她,大概是已经忘了我吧。    日本人发动了卢沟桥事变,军校的教学也受了影响,全校从南京迁到了四川,我离司南更远了。我无时无刻不关注南京方面的消息,因为那离苏州太近了。南京沦陷,淞沪战役全线溃败,我恨自己为什么离开你,疯狂的打听你的消息。我此时因为成绩优异,被招进军统做事,也好,这给我搜集你的消息提供了便利。我终于知道苏州也沦陷了,你自挖一目据日寇的文章报道也放在了我的办公桌上,我那一刻近乎崩溃,我没有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在你身边保护你,我不配喜欢你了。但我知道你还活着,这便是我继续下去的动力。我知道我的司南是个坚强的女孩子,但是发生在你身上的事终是太残忍了,我无法想象你当时怀着怎样的心情做这件事,有多疼。    我越发痛恨国民政府的不作为,被困在这阴暗沉闷的军统局里,不得自由。司南,我打心眼里佩服你,你没有被打倒,还顽强的支撑着宋家。你越来越频繁的出远门,我心里明白宋家的情况不好过,也越来越为你担心。你知道么,我搜集你的行踪越来越困难了,你的买卖倒是越做越大,我不得不佩服你的胆量,军火,鸦片,还有国宝,你居然都敢卖,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是被逼的没有办法才冒这么大风险的,这是刀尖上打滚的日子啊,司南,你太不容易了。我这个科班出身的特务,也就配给你打下手,做个师爷什么的,你是干大事的人,若你不是女儿身,大概我此刻在你帐下听命了。最后一次得知你的消息,你去了湘西,那是白长官的地盘,我还能说上话,可后来就没有音信了,你就这样消失在绵绵群山里。    我周围有各色女人想要我作她们的入幕之宾,可能是舅舅说过的那样,他们喜欢我这样的白面书生,我觉得很恶心,身在军统倒是有一个好处,别人不敢逼迫我,我也乐得自在,久而久之,有传言说我不喜欢女人,有男朋友编的像模像样,我倒是想看看他们给我安排的男朋友是谁,我平常比较熟的人也就是,钱干事,唐副主任那几个,量他们也不敢编排到毛主任,戴主席身上,哈哈,戴主席虽然风流,毕竟还是喜欢女人的。    钱干事是□□,还有陈组长,冯站长,都是。我冷眼旁观着,不想拿他们的命升官发财,我的级别不高不低,事情是在我眼皮底下,但还轮不到我负责,我当然不会多事。虽然讨厌自己的工作,可我其实很有天赋。我们这行,说谎是家常便饭,让别人以为我没有说谎只是入门及格线,让别人以为说我说谎的人在说谎,那才是小有所成,让别人自发的说谎为我圆谎,那是个中翘楚,让别人把真话当成说谎毫不怀疑的,是一代宗师,当然还有人超越了说谎本身,达到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境界,传说毛主任就是这样的。更有人懒得说谎,直接抹掉当事人,这更是返璞归真,天下无敌,说的是戴主席。我呢,能看出来这些说谎者,被说谎者,可要我自己去做,我不爱说谎,所以我很少说话,或者只说一部分。    我不知道怎么会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司南,我不再是那个纯白单纯的江舟了,我不喜欢现在的样子。我是个谋定后动,雷厉风行的人,我找到钱干事摊牌了,他那么精明的人居然惊讶成那个样子,一直说,“小江,我看不透你啊”。我后来逐渐接触到了康先生和伍先生。我费尽力气调到南京,大家都以为我得了失心疯,或者投了汪兆铭,那个年月,南京沦陷,怎么会有人拼命往里扎,我已经置个人生死于度外。这些年,我挣扎着,日日出在勾心斗角的漩涡里,于国于家,已经失望透顶,于情于己,我心如死灰,我才不到二十出头,但是心中已无希望,舅舅阵亡了,我想尽一切办法贴补舅妈,却不能把她接到身边奉养,我们这种人,最好光棍一条,省的受人要挟。    日本人投降了,我跟着国军队伍接收物资,在常州驻扎,之前不久从白长官那里收到一张照片,我认出来,那是你,可你已经成了木夫人,还有好几个孩子。我没权利要求你等我,只是我的心空落落的,我再也要不回你了。白长官知会我,木当家的是他手下得力干将到熟人,大概是告诉我不要越界。这兵荒马乱的,你在深山里也好,起码安全些。我在街上闲逛,正好碰上有兵痞欺负妇女,平时我是不管的,因为管不起。可那天,我不知道怎么想的,总觉得它们欺负的是你,于是我走过去,亮了招牌,自然无人敢惹,我连那女人的长相都没看清楚,继续失魂落魄的向前走。    晚上,我就收到一份颇为讲究的拜帖,说是常州叶家感谢我当街见义勇为之举,那被欺负的正是叶老爷的独生女儿,我本无意声张,可人已经在门口等待多时。众多旁观人证,我哪敢收他的谢礼,没想到叶老爷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闺女送来了,军中最忌讳这种事,我虽然是军统特务,可也是军校科班出身,这种错误,落人口实,我是绝不会犯的。我小看了叶老爷,也小看了金钱的力量,他找到了我的上官,以我见义勇为为知名,小姐心生爱慕,非我不嫁,长官们收了钱又是这种成人之美的事,何乐而不为?就这么样,我莫名其妙的被特批结婚,哈,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反对的权利。    那叶家小姐倒也是知书达理,我以礼相待,跟她明言经过,这桩婚事非我所愿,心里早有所属。没想到叶小姐倒也干脆,直言她也不情愿,可是说了不算,如今名分已定,不愿的也既成事实,让我看着办。她若是坐在不动,我也不会动她,倒是她那番话让我觉得这个女子有意思,她不是司南,但是那口气都有几分像她。我和她有了夫妻之实,没什么感觉,像是履行义务一样。她是个很有个性的人,和司南不一样,她跟我在一起时也不亲密,我随部队开拔时问过她,要不要跟我走,不愿做不负责任的人。她竟然同样干脆的拒绝我,说她和我之间没有深厚感情,难以生死与共,强行在一起是彼此拖累。我很惊讶她说出这番话,可又不得不佩服她,其实我确实配不上她,怪不得她没看上我,我笑笑,把随身物品都留下以便日后相认,外加所有的积蓄,三千块银元。其实叶小姐很漂亮,是典型的江南美人,眉目精致的根工笔画描出来的一样。可我心中已经有一个司南,她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是我心底仅存的光明。现在只剩一只了。我走时叶小姐已经身怀有孕了,她明确表示不需要我为孩子取名字,我也是笑笑,便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我和这个女子都有了骨肉,然而我们之间还是跟陌生人一样。真是奇特!    我慢慢知道那位伍先生是□□的高层,我和他对彼此都很欣赏,也知道他本不姓伍。后来,国共双方撕破了脸,我倒是早有心理准备,再一次秘密会议结束后,我预感会发生什么,安排伍先生他们从秘密通道先行离开,在目送他们最后一个人安全撤出后,我头也不回的往回走。    我听见伍先生在身后喊我一起走,我转身笑笑,从容不迫的说了我人生最后的一句话,“有人走了,就要有人留下,我不后悔”。还没走几步,我就倒在地上,原来他们提前动手了,哈,死原来也不可怕,只是我没能再见你一面,我的司南。我那素未谋面的孩子,你若能幸存于乱世,愿你一生幸福,我从没得到过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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