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震的办法其实很简单,就是检查洪三的瞳孔。人在极度惊恐时瞳孔会收缩,意识不明时瞳孔对光线的反应会变迟钝,这两项是国际公认的也是至今通用的检查办法,很多时候也作为简易的测谎手段,但需要有经验的人来进行判断。程震手握着小手电筒,慢慢的向洪三靠近,黄副官和宋司南两个人在旁警戒。洪三爷看上去真的被吓破了胆,他口中不受控制似的流着涎水,任程震怎么照来照去,眼都不眨一下,三人对视一下,都认为洪三起码目前已经崩溃了。 就在这时,变数突生。刚刚还呆若木鸡的洪三一把钳住程军医的脖子,动作快的连黄副官都没反应过来,那双一秒前似乎和瞎子一样无法聚焦的眼睛此时凶光毕露,残忍中透着狡黠,还有阴谋得逞的兴奋,洪三恶狠狠的威胁道,“放了我,离远点,不然我把他的脖子扭断”。程震的脸涨的通红,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情况危急。黄副官下意识去掏枪,被她制止了,她不顾洪三的威胁,这个人不顾一切的想活下去,手中的人质是唯一的筹码,料定不会轻易弄死。她甚至微笑的走到洪三身旁,对方脚上的镣铐还在,背后是坚固的石墙,双手要用来制服程军医,根本没有多余的手段招架其他人。她突然出手,迅雷不及掩耳的向洪三的脖子里按进什么东西,光线太暗,黄副官也没看清,与此同时,程震觉得自己的脖子一下子轻松了,呼吸一下子顺畅起来,赶紧连滚带爬的挣脱已经昏迷的洪三爷,跑到黄副官身旁。 黄副官扶着程震,宋司南转过头来笑着,请他先带程军医下去检查伤势,黄副官点头答应,转身离开时却明显的迟疑了一下,他隐隐觉得宋司南不会这么放过洪三,可能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但此时□□无法,只得先带程震出去再说。目送着黄副官的背影,她马上叫手下送来几样东西,又吩咐了几句话。很快,一盆冰冷的井水,一面镜子,一把锋利的小匕首,甚至还有一块手表一起被送到地牢里。 那盆水全浇在洪三的脑袋上,刚才按进他脖子里的不过是喂了麻药的针罢了,此刻洪三立马清醒过来,真真正正的面如死灰,他知道这回不能善了,眼前的宋大小姐也不是柔弱胆小的女流之辈,心狠手辣不下于他。尽管有心理准备,他还是疑惑的看着摆在他身前的一干物品,镜子,小刀,手表,这是用来干什么的呢?此时的宋大小姐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洪三惊恐的看着这熟悉的笑脸,恍惚间想起昔日宋家每年年末的酬谢宴上,那个天真无邪,言笑晏晏的女孩子,笑的就是那么好看。宋小姐开口了,轻声细语的,仿佛在聊寻常家常似的,指着那一干物事道,“洪--三--叔,刚才程军医给你的眼睛检查的法子不对路,你别怪他,我替他给你赔罪。。。”,洪三听的胆战心惊,检查眼睛几个字一出,他突然猜出这几样东西的用途,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歹毒如他,一把岁数了,也还是禁不住的牙齿打颤,硬挺着道,“宋大小姐,你心里的盘算。。。我明白了,可我不会。。。不会自己。。动手”,洪三心想自己没有必要亲自挖自己的眼睛,尽管宋小姐的意图再明显不过,想让他尝尝自己当年的滋味。这会儿,他也豁出去了,刚才拿住程军医威胁宋小姐放自己时,老婆家人一个也顾不上,自己其实也没那么在乎她们,自己的命比什么都重要,只要活着,总有一天能报仇。宋小姐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丝毫不逼迫,反而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她勾勾手,一个手下在她耳边说了几句,然后跑出去,不一会带上来一个年轻女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吃奶的婴儿。 宋小姐饶有兴趣的看着洪三,这回不用手电筒,她都能看出来洪三眼里的恐惧,看来自己猜的不错,那个婴儿不是他的儿子就是孙子。宋小姐指着那个女人怀中的孩子,对洪三说,“不是你就是他,看着办吧”,说罢也不走,就站在那个年轻女人身旁。有两个心腹手下制着年轻女人,使她不能乱动。洪三怪笑着,喃喃道,“宋小姐真狠,在下佩服。。。佩服”,接着又道,“就算我按你说的做了,你也不会放过我,为什么自讨苦吃呢。。。哼哼。。。我洪三纵横一。。。”,没等他说完,宋小姐一个箭步扑到年轻女人身旁,不知在她眉心做了什么手脚,那个女人就像傀儡一样动作僵硬的伸出手来剜怀着孩子到眼睛,孩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的哇哇大哭。 “慢着,宋大小姐,我挖。。。我挖”,洪三缓慢的捡起那把小刀,犹豫再三,还是下不去手,一个不留神,刀子掉在了地上,洪三艰难的抬头对宋小姐说,“你就不想知道令尊令堂在哪吗?”,宋小姐早料到他会有此一招,于是也漫不经心的问,“你说呢?”。洪三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灰般的眼里又有了生气,不顾一切的喊道,“你放了我,我就告诉你。。。”。宋小姐歪着脑袋,似乎在思考他的提议,神情认真的问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实话呢?”,洪三顿时哑口无言。宋小姐上回审问洪三无果后,就仔细想过,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是在滇缅边境,才能自由出入,就算洪三给了她答案,自己也无法立刻去验证,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等到机会。更何况,自己贩着烟土,早在木少爷还在的时候就参与了好多掉脑袋的买卖,谁知道会不会被算旧账。无奈之下,她打消了这个念头,上回黄副官的话倒是提醒了她,与其指望洪三,还不如指望道上其他人的关系去打探。 她不再说话,只是盯着那把掉在地上的小刀,仿佛回忆往事,自言自语起来,“我知道,这不容易啊,对自己动刀子,怎么都不好下手。。。我明白”,乍听起来以为她在好像言相劝,仔细听才会毛骨悚然,这不是人在说话,而是幽灵的絮语。她自顾自的说,“你看,时间多的是。。。多好,我当年没有这个福气啊。。。”,说着拿起那只手表,放在洪三面前,像是爷俩聊天般的突然问道,“洪--三--叔,你还记不记得我爹那块银怀表,上面刻着蝙蝠竹子的那块。。。你还夸过是个难得的精致物件。。。”,洪三机械地点点头,嘴里下意识地重复,“记得,记得。。。”,宋小姐很满意,声音柔柔的,接着说,“我那天只有一个小时,还是用那块表仔细着时间,催自己。。。别磨蹭。。。没时间了。。。快点割。。快点。。”,洪三爷彻底崩溃了,在快点割的声音中,他缓缓捡起那把刀子,终于明白眼前的女子经历过什么,没有看镜子里的自己一眼,他趁人不备,一下子把刀子整个按进眼里,结束了着漫长的折磨。宋小姐嚯地一声站起来,完全没意料到洪三有此一招,一下子怒极使劲踢打已经光出气没进气的洪三爷。 洪三死了,宋小姐也只得作罢,一招手,那个先前被押着的年轻女子自觉的跟在她身旁,一干人走出地牢,那个年轻女人其实是她的得力助手清水假扮的,因为地牢太黑,加之手中的孩子是真的,洪三爷也没看出来。那个年轻女人智力上似乎有缺陷,没费什么功夫就被制服,喝了药一直昏睡着,宋小姐让清水换了她的衣裳,并且事先策划了那场傀儡戏。走出地牢,宋小姐吩咐早在一旁等候的心腹,按照事先计划,把除了年轻女人和孩子外的一干洪家人都赶进地牢里,锁上,不许任何人靠近,清水抱着孩子,按照宋小姐的吩咐把孩子还给年轻女人,给了他们一些干粮钱财,打发他们离开了。 宋小姐不知道,在她逼洪三爷挖眼的时候,有一个人一直在地牢外面站着,那个人是黄副官,尽管看不见里面的情形,但是听还是能听见的一些的。清水转身刚走,黄副官就跑来了,这回他的语气有些强硬,“宋小姐,不,司南,这是我第一次这么称呼你”,黄副官白净的脸上敷着一层细汗,脸颊上还有几分潮红,直视着宋小姐,一字一句的说,“我本不该多事,可不愿看你变成这个样子,好几次我想跟你说,跟我一起走”,顿了顿,见对方没什么反应,他又艰难的说道,“自从我知道你是当年报纸上那个宋大小姐时,就对你充满了仰慕,只是时局不稳,一直不敢表露心迹。。。”,她心里不痛快,更不认同黄副官所谓的仰慕,愤愤的想,你并不是喜欢我,你喜欢的是那个报纸上的贞洁烈女罢了,男人啊,一边恨不得征服烈马一样的女人,一边又要她们在自己面前变成温驯动物,宜室宜家,真真要把人逼疯了。 她终究没有在黄副官面前发作,只是忌惮着他是李长官的心腹爱将,不敢得罪。她勉强笑笑,尽量礼貌的说,“黄副官,我今天太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行吗?”。黄副官的脸涨的通红,好几次欲言又止,终究没有拦着她。等她走远了,听见身后像是嘶吼一样的喊着,“宋司南。。。”。她终究没有回头。 李长官的一句,“我想当云南王不大容易,想当缅甸王倒容易得很”,给他招来了麻烦,远在台湾的委员长怀疑他有不臣之心,急招他回去述职,真是荒唐。可这样一来给她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李长官一走,不知还会不会回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可这金三角的你争我夺,势力分割一刻都不消停,时刻都暗流涌动,这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