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几日,李君霖的风寒已经好了许多,不过病来如山到,病去如抽丝,汤药依旧是在喝着的。 虽然从小多与汤药为伴,但李君霖还是嫌弃这苦汁子,拧着眉将一碗汤药饮尽。 素问接空碗,又递了一碟蜜枣过去。李君霖取了一颗含在嘴里。 “阿孃,前天我病了,倒是有事忘记与你说了。” “殿下有什么吩咐。” “舅舅的人也在长安运作开了,别光盯着皇叔,也抽几个人看着裴敬徽。” “陛下这是与摄政王暂时放下干戈了?” 素问也能感觉到从上次之后,李君霖的心情似乎好了些。那位摄政王朝会之后也会来看望陛下,表面上来看叔侄俩的关系也没有那么剑拔弩张。 “其实从第一见面我就觉得,皇叔其实对我也没有那么一刻都容忍不得。”她顿了顿,嘴中的蜜枣已经含到没有了味道,她将蜜枣嚼碎咽下,“这两天,我倒是彻底琢磨清楚了。大楚实在是有太多的事要处理了。放眼边疆北戎、秦钺时不时来犯我疆境;放眼国内各诸侯,暗自招兵买马虎视眈眈;就连这朝内世家都占了一半而世家子弟多平庸,尸位素食,另一半稍稍有点能力的却以裴敬马首是瞻。裴敬徽虽然以前是母亲的人。但也只是母亲在的时候,如今是我掌权,这位丞相大人未必将我放在眼中。” 这位裴相大人仰慕元德皇后的事情,素问倒也知道一二。依靠情谊去换取权利倒是一步险棋,辛榕可以这般,李君霖却不能这般。 “这大楚多少双眼睛盯着那把龙椅,多少人等着我与皇叔斗个你死我活,好坐收渔人之利。皇叔他不是个被权利蒙蔽了双眼的人,外患不平,内斗实在不明智,我二人不管如何都姓李。” “陛下说的是,您与摄政王毕竟血浓于水……”虽然这皇家向来只看中权利,血脉大不过皇权。但重要的是叔侄二人再怎么相斗,这天下终究姓李。 李君霖笑了笑不可否置。素问他们虽然知道自己的女儿身,但却并不知道自己并不是李氏血脉,毕竟自己的身世太过离奇,若不是自己亲耳听到她也不会相信。 “这几日倒是落下了许多功课,待会儿叫上裕珩,我待会儿去趟钧思殿。” 裕珩就是素问挑的小黄门,年纪只比李君霖大上三四岁,瞧着却很是老成。做事缜密,话也不多,李君霖对他还挺满意的。 “是。” 素问退下,出去叫人准备龙辇与暖炉。 祁王府内,李书宸此时正穿着一身白色的劲装,手中的沉风枪划破空气,咧咧作响。 月棍年刀一辈子的枪。如果想要将枪练的好,便需时时练着,一日都不能荒废。 管城正站在走廊的檐子下,臂上搭了块白皂巾,等着自家殿下晨练完了后擦汗。 忽然从走廊那边拐出了一个布衣小厮,小厮偷偷瞄了一眼正在练枪的祁王,弯着腰快步地走到了管城的身边。他轻声的叫了一声,管爷。管城点了点头,弯下腰。两人耳语了一番,随后小厮便离开。 银枪在空中挽出了几个漂亮的枪花后,一忽然一个前刺破空而出。李书宸将枪一挑,收了回来,慢慢地平稳了一下自己的内息。 管城走到李书宸的身边,接过他的银枪,将白皂巾递给他。 “去准备一下,待会儿我要进宫,把前几日让人做的小弓给带上。” 将手中的擦手巾扔给了管城,李书宸便朝着浴室大步走去。 未央宫钧思殿中,李君霖一个人缎坐在宽大的书桌前,倚着倚背阖眼睡得正香,白玉般手指还捻着书页。 李君霖不喜厚重的龙涎香,喜欢清爽的香气。如今她是未央宫的主人,未央宫的一切皆以她的喜好为准。是以还未进殿中,李书宸便闻到了为她特制的沉水香。 “陛下在殿中?” “是,摄政王且稍等,奴才这就进去通报。”裕珩从冲着李书宸行了个礼,就准备进去通报。 “不用了。”李书宸伸手拦住了他,“我自己进去就好。”说罢便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他原是准备先去钧思殿中取几本奏折,带去觐见李君霖的,却没有想到她竟然就在殿中。 李书宸进了殿才发现,小皇帝将宫人们都遣了出去,偌大的钧思殿中,只有她一个人。 远远地瞧见小皇帝坐在书桌前,手里捏着书,像是一副勤奋的模样。可是走进了才发现,小皇帝靠着椅子歪着头睡得正香,而手中的捏着的那本书也倒放着的。 李书宸忽然觉得好笑,看着小皇帝睡得歪七扭八的,他心中竟然想得是,病歪歪的小皇帝起来后会不会受凉。如今他们虽然说不上是敌人,但这样关心她还是有些奇怪。 他走到她的身边,想叫醒她,忽然有想起了旭帝出殡那日,她也是这般睡得肆无忌惮。倒是随意哪里都睡得下,也不知辛毅是怎么教的。难得玲珑心肝,却又不世俗,还有着稚子的憨直。 心中忽起狭促之意,伸手便捏住了她的鼻子。 李君霖这一觉睡得不久,却做了个梦,她梦见自己恢复了女儿身正要和素问姑姑她们回安陵,却在半路上,碰见了李书宸。他似乎是发现当年的旧事。 李书宸要赐她毒酒,她挣扎不愿意喝,却被李书宸轻易地捉住。他将她困在怀中,捏着她的下巴就将酒灌了进去。她看着李书宸狰狞的脸,渐渐地觉得呼吸困难了起来。 李书宸觉得小皇帝忽然抖了一下,然后有冷汗便从额头上滴了下来。像是梦魇了,他连忙松开自己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李君霖的脸,又再她耳边轻轻地喊她的名字。 李君霖在梦中,只觉得呼吸瞬间通畅了起来,眼前的景色快速变化了起来,最后变成了钧思殿。她歪在椅子上轻轻地喘了一口气,原来刚刚只是梦。 “陛下,你醒了?” 耳边冷不防地传来的李书宸的声音,让李君霖背后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刚刚才在梦里梦见李书宸灌她毒酒,一醒来却发现在李书宸正站在她身边,还有比这更让人觉得恐怖的吗? “皇叔。”李君霖讪笑着将放在桌上的兵书那了起来,“门口的宫人定是偷懒去了,皇叔你来了,都没有人来通报,真是该罚。” 李君霖此时是真的有心教导教导裕珩,瞧着挺妥帖,李书宸大要来了,都没有告诉她。这倒是第二次被这位皇叔碰到自己打瞌睡了。 “陛下别为难他们,是臣无状,怕臣听闻陛下在钧思殿中看书,颇觉欣慰,便让他们不用进行通报。”李书宸冲她掖了掖手。 “皇叔也是朕的夫子,夫子考察学生也是无可厚非。”她笑了笑,心中却腹诽,这位皇叔倒是属耗子,每次都悄无声息的。 “陛下日理万机,政务劳累,可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若是累了便叫人准备床榻休息便是。” 李书宸伸手将她握在手中书抽了出来,重新掉了个头,又放会她的手中。此时李君霖才发现她竟然将书给拿倒了。 小皇帝红着脸,一脸羞恼地看着自己的手中书好一会儿,便将书重重地放下,似在掩饰什么的咳了两声,“殿外的奴才都躲哪里偷懒去了?皇叔都来了这么久了,都没有人上茶。” 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冲着李书宸道,“皇叔,你且稍等,朕出去看看那帮偷懒的奴才。” 李君霖逃似得离开了殿中,心中甚是羞愤。 她身体不好,老是容易没有精神,汤药里又有些安神的药。李书宸瞧着不苟言笑的,今日倒是打趣了她两次。 过了一会儿,李君霖便从殿外回来了,身后还跟两个捧着茶水和茶点的小宫女。 “皇叔。”李君霖亲手从捧盘中拿出茶盏递给李书宸。 “多谢陛下厚爱。” 李书宸掀开茶盖,象征性地抿了抿就将茶杯放了上去。 “今日一上午,陛下的兵书看得如何了?” 听到李书宸考校自己的功课,正在喝茶的李君霖只是匆匆饮了一口便将茶水放下,答道,“今日上午尚书令来了一回来,兵书只比昨日多看了二十页。” “二十页也不算少了,今日便看到这儿吧。”李书宸不仅是摄政王而且还是帝师,负责李君霖的平日的功课。 “臣今日来也是给陛下敬献礼物的。” “礼物?不知皇叔要送朕何物,且来看看。” 李书宸打开封着的木盒,一把制作精良的小木弓便出现了在李君霖的面前。李书宸取出弓箭将它交给小皇帝,他知道小皇帝有心疾不能太过劳累,也不能做过于剧烈的运动,所以蹲马步和跑圈不太适合她,且起效也慢。只有这弓箭既要耐力又不是十分剧烈,很适合她。 李君霖从他手里借过小弓箭,那弓箭是用上好的花梨木而制成,花梨木质硬且韧,更重要的是它也很轻不压手。制作弓箭的人也同时十分细心地在上头雕了许多精美的花纹,她仔细一看上面竟然雕得是后羿射日的故事,再加上朱漆彩绘,李君霖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弓啦。 她拉了拉弓,做出了一个拉弓的姿势又,心中甚是欢喜,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她收好手中的弓,回头对他道,“皇叔有心了,朕甚是欢心。” “陛下喜欢便好。”其实李书宸也是第一见到这把小弓模样。他原先的意思是让手下的只要准备一副小孩子启蒙用的小弓就可以了,却没有想法手下的人却把这把弓做的如此精致。不过既然小皇帝喜欢,那便好,管那弓是什么样子的。 而李书宸手下的人这般做也是阴差阳错,做这弓箭的师傅本来是负责神机营的箭弩箭。向来的风格是豪放的很,可是那日管城总管吩咐他做一把小弓,又再三强调,要轻要易拉。他便以为这是王爷要送弓给女子,毕竟王府又没有小孩子,所以才费劲了心思做的精美秀气。 “皇叔可是要教我射箭?” 她对这个也有几分性质,小时总看表兄他们比试,自己身子不好倒是没有碰过。 再故作深沉也不过是十四岁的孩子,此时得了合心意的东西,大楚的天子也和普通的孩子没有什么区别。 “是。”见到病歪歪的小皇帝终于有些活力了,李书宸的眉眼也不自觉地舒展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