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鹏天愣了一会儿，神清气爽地给了叶靖承一个鄙视的眼神，又摸了摸自己的发型，晃着手里的玫瑰就走了，几个小弟呼啦啦也跟着跑了。　　　　叶靖承罚站一样，在教室门口呆愣愣停了许久，才慢吞吞地从一脑袋浆糊里理出来一个思路：他大概是喜欢上林婉婉了。　　　　喜欢她，才会因为不能给她继续补课而失落；　　　　喜欢她，才会因为在办公室门口听到的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花费了半个下午、一个晚自习和一整个通宵，全力准备了一份明知不会被采纳、但绝对能够被老师看出用心的“可笑的九科综合卷”；　　　　喜欢她，才会不敢和她对视、不好意思和她说话；　　　　喜欢她，才会在别人要向她告白的时候，突然有了紧握她手的冲动和勇气。然后在她的一个眼神一句话里，颓然而张惶地后悔不迭。　　　　他叹了口气，又走回座位坐下了。　　　　……　　　　林婉婉是真的不高兴了。她只是迟钝，又不是傻。　　　　隔壁的何丽丽以前是她同班同学，只比她大一岁，现在都已经看好了人家，马上就要订婚了。所以林婉婉哪怕不开窍，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他们那一片的年轻人结婚都早，尤其是女孩，要是十八岁还没说定人家，那别人就会在背后偷偷说闲话了。　　　　但林婉婉的情况和别的女孩有点不一样。她是家里的独苗苗，爸爸憨直能干，妈妈强势精明，奶奶早年丧夫，硬是一个人拉扯大了两个儿子一个闺女，性格也比较强势。　　　　按理说婆媳两个都要强，原本家里是会经常闹矛盾的。但林婉婉爸爸林建平和妈妈许翠兰都孝顺，家里根本闹腾不起来。　　　　像这样闭塞的小山村，种地是最大的经济收入来源，而男人体力天生比女人强，所以这里难免有着重男轻女的风气。　　　　林建平能吃苦肯受累，和许翠兰一起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唯一的不好，就是一直都只有林婉婉一个宝贝闺女。夫妻两个半点没有不高兴，成天把这个漂亮的小闺女捧在手心里宝贝着。　　　　奶奶一开始也愁，后来愁着愁着，也想开了。林建平是老大，从小吃苦最多，她最心疼的就是他。现在既然他日子过得高兴，比什么都强。再说了，婉婉长得漂亮，十里八村都找不出比她更好的，到时候找个能干的孙女婿，也是一样的。　　　　林婉婉从小就被家里人宠着娇着，哪怕她以前的同学好几个都开始说亲了，但家里没人逼着林婉婉想这些事。实际上，为了多留闺女几年，许翠兰从来都不愿意提这些事，生怕闺女早早就跟别人跑了。　　　　林婉婉心思也不在这上面，听说哪一个同学又说亲了要订婚了，她惊讶一瞬，过一会儿又高高兴兴地做自己的事去了，半点不往心里去。　　　　她心里一直觉得自己还小呢，根本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事。　　　　之前学校里总是有人红着脸拦住她说话，不过年轻人都要面子脸皮薄，没说过什么明示暗示的话，她就只觉得别人的态度奇奇怪怪的。她又着急学习，根本没再多想。　　　　不过这一回，林婉婉却突然明白过来——原来，原来……那个葛鹏天是这个意思！　　　　她都看到他手里拿着的小红花了！　　　　她不小心撞见过邻村的刘雪原给隔壁的何丽丽送花，然后过了没多久两个人就定亲了！不过那个刘雪原送的是一束小黄花，葛鹏天手里拿的是一朵小红花。但是应该都是一个意思吧？　　　　林婉婉又羞又恼，还没等想好要怎么拒绝，大坏蛋叶靖承就突然摸了她的手！　　　　他比天天来找她的葛鹏天还坏！女孩子的手哪能随便摸啊，被别人看到是会说他们两个闲话的！　　　　而且她来这里是来读书的，从来没想过要早早说亲定亲。林婉婉咬着唇想，以后要离葛鹏天远远的，叶靖承……虽然他应该不是那个意思，也要尽量和他保持距离。　　　　……　　　　晚自习预备铃响过，林婉婉才姗姗来迟。她怀里抱着两本书，从进门起就垂着眼，一直走到座位都没有抬过头。　　　　叶靖承的视线全程跟着她移动，当然发现了她的异常——以前她进教室时，感觉到他的目光，总会弯着双眸露出一个甜笑的。　　　　现在她居然假装看不到他，显然是还在生气。　　　　叶靖承不安地动了动桌下憋屈曲起的长腿，凳子发出细微的倾轧声，前桌女孩默默前移了一下凳子，给他留出了更多的活动空间，他却根本没注意，仍旧习惯性曲着腿，眼睛盯着前面那个娇小的背影，微皱着眉，光明正大地开始走神。　　　　他现在面临两个选择，一是道歉，二是……表白。　　　　他总要为自己的行为做出解释，不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林婉婉显然是很在意的，下午的时候都红着脸小声凶他了，他如果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也太欺负人了。　　　　他不知不觉想了大半个晚自习，一会儿耳垂红了，一会儿又抿着唇皱眉，像是在做什么人生最重大的抉择，眼睛时刻不离前面那个身影。　　　　班主任站在窗外盯着他看了好几分钟，他完全没有注意到。　　　　后桌拼命用脚踢他的凳子，他这才抬眼，看到了窗外虎视眈眈的班主任。　　　　他愣了愣，李志明哼了一声，背着手走了。　　　　叶靖承这才稍稍收了心思，打开了书桌上的习题册。还是……等联考过后再说吧，别把小姑娘吓坏了。　　　　……　　　　周三的联考阵势很大，为了防止学生作弊，一中的部分老师和市中的老师做了交换，分别去对方学校监考，力求这次考试成绩的真实。　　　　一中那些不被允许参加联考的高二高三学生获得了临时的假期，周二下午就被学校放回家了。　　　　林婉婉第一次经历这样严肃的考试——一间教室里只坐了三十个学生，前后左右的空间非常大，他们的任何细小动作，都会被监考老师轻易察觉。　　　　除了教室，就连走廊和学校的两个餐厅都被利用了起来，务必保证每个学生都有自己的独立空间，坚决没有作弊的机会。　　　　考试之前，教室里的学生们都安静而规矩地坐着，讲台上的老师板着脸，凌厉的视线在教室各处扫来扫去。　　　　走廊上有巡考老师，教室里也有来回走动的巡考，教室前后分别都有老师坐镇，林婉婉只觉得老师们的视线从四面八方射过来，密密麻麻交织在一起，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们小学以前的考试……就是随便发张卷子就好了，哪有过这么厉害的架势？　　　　林婉婉放在腿上的双手不安地交握着，大眼睛怯生生地四处打量，火眼金睛的监考老师们一眼就看穿了这个学生的忐忑，不由得多给了她几分注意。　　　　看上去挺乖巧一个女孩，不会是打算作弊吧？　　　　终于，漫长的考前等待结束，试卷被呼啦啦分发下来，在教室里翻出一阵漂亮的雪浪。　　　　林婉婉深呼吸两下，拿起试卷大概浏览了一遍，心里已经有了底。　　　　一直有意无意注意着她的监考老师们发现，那个女孩从拿到卷子的那一刻开始，身上的不安突然就消失了。　　　　她前后反差实在太大，之前还是个哆哆嗦嗦四处张望的小可怜，拿到卷子就变成了安安静静埋头做题的美少女。　　　　在教室里慢悠悠巡视的监考老师忍不住好奇，不大一会儿就转到了她的身后。老师目光涉及她的试卷，眼睛蓦然睁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