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父工作的地方叫缘客酒楼,位于青叶镇最繁华地段,也是本镇最大、客流量最多的酒楼。 不过,缘客酒楼虽然有着本镇两个“最”之称,却并没有朱漆金匾,外表看起来很普通,毕竟青叶镇只是一个小镇子,即便是排名第一的酒楼,也是朴实无华。 当然,缘客酒楼既然能称之为第一酒楼,也是有其过人之处,那就是这里做出来的佳肴,无一例外都有着美味无比的滋味,让人尝之难忘。 金枝只是站在老远的地方,便能闻到一阵阵浓郁的菜香味,勾起了她记忆里的味道,令她不由自主咽了咽喉。 缘客酒楼的掌柜很好,单凭他从未对金父过于粗陋的长相露出异样的神色,反而在金父困窘的时候收下他重用他这一点,就足够金枝对他心怀好感。 金枝对掌柜解雇金父的缘由还有些印象,据说是几位看着便身世不凡的外地之人慕名而来,一尝之下果然赞不绝口,并兴起让主厨到他们包厢当众演示一下,掌柜怕得罪人推脱不过,便不得不叫来了金父。 而金父刚到包厢,那丑陋的外貌就吓到了其中一个孩子,并嚷嚷着把金父赶出去。 具体是怎么样的过程,金枝并不清楚,当年金父被辞心情难受,也是被王氏埋怨念叨的没法才喏喏解释了两句。 缘客酒楼一共两层,底楼摆着二十张桌子,中间间隔并不拥挤,算是占地较广,底楼是专供附近平民消费的,甚至还提供早餐,算得上物美价廉,所以这里的客人很多,更别说这天正是赶集日,时间也差不多是午后过一点儿,正是这些难得赶集的乡民进食的时间。 金枝趁着人多,很轻易便混进了后堂。 感谢她此时瘦小的身子,躲躲藏藏,竟然也顺利地来到了厨房门口。 与想象中热火朝天的情形不同,厨房里气氛有些沉重,两个副厨正闷着脑袋炒着菜,而原本该是主厨的金父却与掌柜站在门边不远,两人的脸上都有着为难。 金枝小心翼翼地又靠近了一些,金父那微低的脸也映入了她的眼中。 金父的脸是绝不能让人感到心情愉悦的,他的鼻梁天生畸形,很塌,两边的鼻翼却偏生太过宽阔,显得很怪,再加上歪斜的嘴,别人在见他的第一眼,难免觉得丑陋心生不喜。 可金枝却从不觉得,她眼中的金父永远是一个和蔼的父亲,他笨拙不善言谈,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但那颗心却永远善良且真诚,这些种种,让她觉得金父的脸也透着亲切,如今恐怕会再多一丝眷恋。 真好!金枝看着金父那还算黑的头发,比起以后还算健壮的身躯,真心地感激着。 此时的金父还未发现金枝的到来,他与邢掌柜站在一起,先是沉默了一会儿,而后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邢掌柜,要不我还是去吧。” 金枝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结合自己已知的,她也能大概推测出前因后果,记忆中的事情发生了。 真的有客人让她的父亲当众演示厨艺,而她爹是个感恩的人,对于帮了他的邢掌柜,他是宁愿自己难堪也不愿老板为难的。 邢掌柜听了金父的话,脸色稍霁,但依旧没有立即作出决定,看得出他很为难。 金枝趁着这个机会,干脆将自己暴露出来,向邢掌柜自荐道:“邢掌柜,不如让我代替我爹试试!” 金枝说得很自信,如果她只是十岁或许做不到,但多了二十年的记忆,她的厨艺虽然依旧比不上她爹,但也自有特色,况且她还有另一个秘密绝招。 “金枝,你怎么来了?”金父错愕地看向金枝。 金枝冲他安抚一笑,又看向邢掌柜:“掌柜的,让我代替我爹吧!” 她的目光很坚定,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认真。 邢掌柜没有回应,金枝知道,这是因为对方并不相信她的厨艺,毕竟她才十岁,姑且她的厨艺过关,她又能应对接下来的场面吗?就连金父,邢掌柜因为了解他的为人,也不敢相信他的胆识,必然是要他在一旁接应的。 金枝要向对方证明自己的能力,又继续道:“我从小在我爹身边打下手,并且从七岁后家里的午餐都是我准备的。我爹虽然没有教我什么菜谱,但我的刀工却不错,自己摸索,做出来的菜味道也不错。当然……” 金枝停顿了一下,见邢掌柜真的听进了自己的话,面上笑容更显,“我今天也并不是要做店里的菜色,反而是要做一种面食——拉面!” “拉面?”邢掌柜神色不定,拉面这种面食他也是知道的,味道毋庸置疑,但难能可贵的是在吃之前,还能看面食师傅制作面条的过程,比之平常餐食只能看大厨们的刀工,倒是更具一番趣味。 这无疑是一个好提议,尤其那个嚷着让金父表演的只是一个小孩子,里面的大人反倒根本不在意,小孩子的注意力大多很好被其他事物转移,邢掌柜觉得可以运作一番,只是让金枝一个才十岁的女娃子上场…… 邢掌柜有些犹疑不定。 “邢掌柜不如先让我给你演练一遍再决定,如何?”金枝又道。 结果自然是皆大欢喜,金枝的表现可谓是出人意表,邢掌柜非常满意,甚至拍了拍金父的肩膀,夸赞道:“你是有后福的,生了个好女儿!” 金父一向木讷的脸上也有了一抹笑意,这让这个面目丑陋的男人看起来似乎不那么难看了。 金枝通过考验便等在一边,只等着邢掌柜让她上场了。只是先前的担心不再,她又开始紧张起来,虽然相信自己不会出错,但紧张的心情却不受控制。 邢掌柜很快来叫她了,身后却跟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那妇人看着很是齐整,见之便觉是个手脚伶俐的。 金枝有些奇怪的看着两人。 邢掌柜笑道:“要为客人们表演,也该穿身合适的衣物才是!” 金枝闻言面上一红,低头看着自己满是补丁的衣服,已经有些褪色,甚至有些磨损了的地方没来得及补上,如果不是还算干净整洁,她都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真是没脸见人了。 那妇人果真手脚伶俐,没一会儿就把金枝拾掇干净带了出去。 收拾一番后,金枝看起来虽不说完全变样,却是让等在外面的邢掌柜眼前一亮,他的身形仿佛又放松了一分,可见是很满意的。 那妇人趁机道:“这姑娘长得可真是标志,见着就可人疼!” 邢掌柜摸着下巴上的胡须打量金枝几眼,点点头算是认同那妇人的话,而后又有些遗憾:“可惜 太瘦了。” 金父看向金枝的目光顿时闪烁几分,似乎有些心虚。 好在邢掌柜没继续纠结,赏了那妇人些银钱,妇人顿时眉开眼笑,说了几句讨喜话,高兴地离开了。 邢掌柜再看向金枝,目光更柔和了几分:“丫头,准备好了吗?” 金枝一心想做个美人,被人夸长得标致,虽不知其中有几分真心,却依旧很高兴,邢掌柜一问,随即斗志昂扬道:“当然!” 又向金父问道:“阿爹,我现在是不是很漂亮?” 金父从不会打击人,面对女儿臭美得活像一只开屏孔雀的模样,也不反驳,反而点了点头以示赞同。 邢掌柜带着金枝要走了,金父却又突然拉住金枝的手,他张了张嘴角,想要说些鼓励的话语,再叮嘱几句,但最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不擅长表达自己惯了,即便面对自己的女儿,也是说不来什么话的,只能紧紧拉着她,期望自己的心情可以通过自己的动作传递给对方。 金枝懂了,将一只小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坚定地说道:“阿爹,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而后,她随着邢掌柜来到包厢外面。 邢掌柜先进去招呼客人,金枝透过门打量着里面的情况。 屋内一共有五个人,围着圆桌坐了个半圆。 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一个面色有些苍白的俊雅少年,一个神色傲慢一看就觉得不好惹的男孩,以及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和一个孔武有力的青年。 这些人,无论哪一个,身上的气质都不是常年身处在这小小青叶镇的人所能蕴养出来的,那举手投足间浑然天成的尊贵与气势,无一不在昭示着,他们的身份不同寻常。 尤其是那个令金父丢了工作的小男孩。 金枝看向了居于主位的男孩,不由捏紧了自己的手,在心里不停告诫自己,此番行动,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