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哄孩子的本事还是很厉害的,李瑾铭最后高高兴兴地走了,她等到金父工作完后,便一起回家。 走到半路,又临时决定干脆先去接金大哥。 金枝的哥哥叫金石,并不是金父的亲子,因为刚出生不久便父母双亡,没人愿意养,他也是金氏的一支,族长便将他过继给了金父。 金父不懂拒绝,而且原本以为会孤苦一生,过继一个儿子他也很高兴,所以一直把金石当亲儿子看待,即便金枝出生,他对金石的爱也没丝毫减少。 很快,金枝就与金父来到金石工作的地方,这是镇上唯一一家打铁铺。 这时铺里已经没有客人了,但金石却没闲下来,他站在大火炉旁,一手拉着风箱,一手控制着正在灼烧的铁器。 他只穿了一件单衣,但已经被汗水浸透,打铁是个苦力活,金石却很耐心也很认真。 “哥!”金枝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金石听到她的声音侧头看到她,冲她一笑,却并没有过来。 金枝了解他,知道他是个有始有终的人,不打完那铁器是绝对不会停止的。 金石如今十六岁,却长得人高马大,见着他的人没人会把他当作一个少年人。 他的外表也没有那些少爷们的俊雅,但浓眉大眼很周正,完全符合乡下人的审美,再加上本身又是个实诚人,从不偷奸耍滑,在乡下是很受那些小姑娘欢迎的。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上了纪香,他应该会有一个很美满的结局。 金枝看着他宽厚的身影,想到他临死时那鲜血淋漓的样子,险些掉下泪来。 好在这一切都没有发生,金枝发誓,她绝不会让兄长再面临曾经的危险。 只要远离纪香,没有她,金家便永远不会发生那些惨剧。 但金枝也知道,要远离纪香很难。 毕竟相处了十三年,纪香对他们的感观虽然不怎么样,但金家父子却是对她真心实意,要不上辈子也不可能就那么傻傻跟着去做奴隶了。 就是金枝自己,上辈子就算对纪香颇有微词,但真离别时也很难过,然后纪香一番动之以情的话语便轻易说动了她,让她心甘情愿一起跟着去了纪府,做了她的丫头。 这辈子,金枝不能让纪香再打温情牌,尤其是对她哥,那绝对是一打一个准,没什么转寰的余地。 想到上辈子金石为纪香奉献了一生,明知道对方不会有任何回应却依旧无悔的感情,金枝就感到头疼。 金石不是不知道纪香不会喜欢他,相反他很明白,但就是因为这样,金枝才感到真正的棘手。 金石的手脚很快,他虽然没有金父对厨艺的天赋,但生来力大无穷,所以打铁这项体力活对他而言,就好像是天生就合该由他来做一般,也正是因为他的力气,店里的师傅才愿意把自己的这门绝活教给他。 金石很快便完成了今日的任务,而今天也刚好是结工钱的日子,他便领了银钱,与金枝金父一同往家走。 拿了工钱,金石显得很高兴。 但金枝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尤其是在他跨入首饰店,明显是要为纪香买首饰的时候,金枝整张脸都是铁青的。 虽然她知道就算金石不为纪香买首饰,这钱到最后也是要进王氏口袋用在纪香身上,但金石对纪香这么上心还是让她有些吃味,又有些心疼,这个憨厚的男人,对纪香真的是赤子之心,毫无保留。 金石不懂首饰,听着店里师傅的介绍也只傻呵呵地笑,说着都好,却不知该做何抉择。 金枝简直要笑了,其实这老板完全不用担心她哥看不上所以拿出好几样,每样都夸得天花乱坠,让他哥难以抉择。 金石决定要买那就一定会买,老板这么做完全是多此一举,还不如最初就只拿出一样呢。 金枝看了一会儿,便准备上去为金石挑选,没想到金石反倒先开口叫她:“妹妹,你过来看。” “我看有什么用,我又不是纪香,谁知道她会不会喜欢我看中的。”虽然已经做了决定,金枝却还是忍不住刺了金石一句。 金石的心思被自家妹妹拆穿,黝黑的脸上浮现一层红晕,没反驳金枝的话,却是说:“不是给纪香,是给妹妹。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妹妹自己选。” 金枝意外地看着他,金石有时候的确是会在给纪香买东西的时候也给她买一份,但是单独给她买却是第一次。 难道她哥已经不喜欢纪香了? “不给纪香买?”她确认道。 “娘说我挑的不好看,不让我买。”金石低下了头。 金枝了然,王氏为纪香买的首饰都是县城里的高端货,当然看不上这青叶镇的东西了。 但现在既然是给自己挑首饰,她也没什么高要求,挑选起来兴致高多了。 掌柜拿出的首饰一共四样,两支簪子,一条项链一条手链,以金枝现在的眼光看来,无一不是做工简陋粗糙,但在这小镇子已经算得上好了,尤其这还是金石送她的礼物,她只觉得高兴,并不挑剔。 她倒是看中了其中的一支簪子,带在头上还可以刺一刺王氏,但摸了摸自己因为营养不良而枯黄稀少的头发,只好作罢。 手链自然不行,她还要干活会磨损。 最后便只剩下那串项链,还算过得去,便挑中了它。 三人买了首饰,原本便该回家了,但金枝却从金石为她买礼物中得到了启发。 金家缺钱吗? 金父作为青叶镇最大酒楼的主厨,邢掌柜又是个大方的,给的工钱并不低,一个月近四两的工钱在青叶镇也是独一份,普通的五口之家一年的花销十多两也就够了,单凭金父一个人养活金家已经绰绰有余,更不要说还有金石。 这样一算,金家不仅不缺钱,反而该是过得极好的。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家没有一位小姐。 纪小姐一年的花销哪怕是一个五口之家的总和也是远远不够的。 金家的财政大权一向掌握在王氏手中,金父与金石的工钱除了供养金枝乡里的爷爷奶奶,百分之八十甚至更多都花在了纪香身上。 王氏对自己舍不得,对金家人不舍得,对纪香却一百个的求着舍得。 王氏对金家三人是极尽一切的吝啬,还好金父与金石的吃食都由酒楼和铁铺包了,肚子饱了其他方面不那么讲究似乎也没什么。 金家三人,可苦了金枝,吃得不好还不饱腹,十岁看起来还小小的一个,说七八岁都有人信。 再来穿的,王氏那是宁愿把纪香穿不了的衣物放着长霉了,也不愿意给她,还嘲讽金枝贱皮子,捡纪香的衣物穿都不配。 想到这些,金枝原本收到礼物喜滋滋的心情也淡了。 以王氏那对金家三人吝啬的性质,钱一旦到了她的手里,再想让她掏出来用在金家人身上,那肯定不可能。 但她从王氏手里拿不到钱,难道还不能趁金父与金石上交工钱之时截胡吗?直接要钱可能金父与金石不会同意,但若花在实处呢? 金父是个没主意的,至于金石,能顶着被王氏责问的下场还愿意花钱给金枝买首饰,金石可能不愿意让金枝花些钱过得好一点吗? “我肚子好饿!” “我手上的伤口好痛!” “我觉得身子好虚!” …… 最终,金枝以自己为介找出了各种匪夷所思的理由,将金石的工钱花了小一半,他们手上也拎了大包小包的东西。 金石掂了掂明显瘪下去的钱袋,却什么也没说,反倒冲金枝憨厚地笑了笑。 “哥,娘呆会儿会骂你吧?”金枝有些心虚地看着金石,但转念一想,她又何必顾虑王氏呢?要将父兄赚的钱用在自家人身上,这一遭早晚要走,而且该亏心的是王氏,而不是她。 于是,金枝又信誓旦旦保证道:“放心吧,哥,娘呆会儿要是骂你了,我一定顶在前头,才不让她那么嚣张!” 王氏对金石将工钱买了一堆纪香用不上的东西果然很不高兴,当场就要发作。 但是金枝这个指使者哪能看着金石被她骂啊,当即就挡在她哥前面,对王氏道:“我哥买这些东西咋了,哥哥给体弱的妹妹买些补给品有错吗?” 经历了上午的事,王氏现在是见着这个女儿便头痛。 当着金父的面她还是有所顾忌,虽说她是厌恶极了金父这个一棍子打不出一记闷响的窝囊废,但她也深知她和纪香在回纪府之前不得不仰仗这个男人,金父这个人你对他怎么过分他都不会反抗,但那是在有金枝之前。 金枝这个总是忤逆王氏的女儿,金父却宝贝得不行,刚出生几个月,王氏有一次因着纪香夜里受惊,连续几天对金枝疏于照顾,让金枝受了寒发起了烧差一点儿就去了。 当时不论她怎么跟金父解释,金父也不听,甚而这个一向不懂得反抗的男人,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她说了“你走!你走!”这样的话。 王氏是断不会离开金家的,除了金父,谁愿意养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还要委屈自家人,像个奴仆一样供养纪香? 说起来,当初要不是金氏族长多管闲事不满她不侍丈夫儿子,反而一切都紧着纪香,她也不会想着生一个孩子作为身在金家的凭仗。 枉费她忍着恶心让那个丑陋的男人触碰,竟然生出这么一个事事与自己作对的女儿,当真是生来克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