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喜“兄弟”二字甫一出口,邓小琪倒吸一口凉气,向后歪了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司徒喜接着道:“你须知我那兄弟的脾气,他若回来见我如此,岂会善罢甘休?大嫂,你若听我的,莫再去那王婆茶肆,每日尽心服侍我,待我好了,我兄弟回来,我一个字都不会提。可若你依旧这般,届时我兄弟回来,我教你和他的拳头解释则个!”
说罢,重重咳了三声,闭紧双眼,再不多看邓小琪一眼。邓小琪听了司徒喜这番似是而非的恫吓,心中那块久未落地的大石头又悬得老高,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将司徒喜的这番话原封不动地讲与林妙妙与王婆子听,而王婆子更是邓小琪目前唯一的主心骨了。
次日,林妙妙一早到了王婆茶肆,见邓小琪与王婆神色凝重,忙问原由,听得邓小琪复述了司徒喜的原话,心中也开始犯了嘀咕,道:“我与娘子缠绵日久,确实忽略了那腌臜货的兄弟。当初我欲花重金请他到我府上,怎奈那李达天不忍割爱,否则如今武松便是我手下的一条狗,根本构不成威胁。此番他前去京城,也是为了给我亲家贺寿送礼,待我修书一封,教我那亲家在京城把他做掉,便可了结心腹之患。”
王婆子道:“此计不妥。那武松连老虎都能打死,万一陈少保没能擒住他,教他得知了内情,到时我们几个谁都跑不了。与其和武松硬碰硬,不如从那软的下手。”
遂问林妙妙道:“敢问大官人,是想和武家娘子做长久夫妻,还是露水夫妻?”
林妙妙问:“敢问干娘,何为露水夫妻?”
王婆子道:“露水夫妻便是,你们从今日起便分手,娘子回到家中尽心服侍司徒喜,待那武都头回来,教大官人再使手段派他出去,你们二人到时再相会。”
林妙妙忙道:“不可不可!一日不见娘子,我便饥渴难耐。那武松不知何日能回,教我如何忍受得住?还请干娘赐教,如何能同娘子做长久夫妻?”王婆子狡黠一笑,道:“有一样东西,别人家里没有,大官人家里也没有,只有娘子家里有。”
邓小琪问道:“不知干娘说的是何物?”
王婆子道:“便是你家那株红倒仙的根。寻常百合的花根无毒,唯有这红倒仙的根,人吃了之后会四肢瘫软,全身发麻,毫无抵抗还手之力。娘子将那花根与心疼药一并煎了,教那司徒喜服下,待他发作之时,轻而易举地将他结果了,再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就算是那武松回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又能为之奈何?自古道,叔嫂不通问,再嫁由身,他一个小叔子能把你怎样?待到夫孝满日,大官人将娘子娶回家,这便是长久夫妻、偕老同欢之计。”
林妙妙听罢,拍手称快,道:“干娘好一条绝户计!娘子,欲求生快活,需下死功夫。咱们就听干娘的吧!”
邓小琪踌躇了半刻,道:“你我二人背地私会,有错在先,如今大郎已被你打成重伤,不如教他自生自灭,何苦还要害他?我与他虽无夫妻之实,却有夫妻之名,教我如何下得去手?官人,不若我们先做露水夫妻吧。”
王婆子道:“大娘子一时妇人之仁,饶了司徒喜,可他那兄弟能不能饶了你?司徒喜说不告诉他兄弟,他就真的不告诉?万一哪天你夫妻二人拌嘴,司徒喜把这事儿捅将出来,看你到时如何分辩。”
王婆子一席话,唬得邓小琪六神无主。林妙妙煽风点火道:“我欲夜夜与娘子共效于飞之欢,还请娘子代我出手,将那司徒喜做了,我们光明正大地逍遥快活!”
邓小琪太息一声,道:“罢,罢。一不做,二不休,我听你们的便是了。只是你们要答允我,我如何将他弄死,你们不得插手。事情了了以后,我自会找你们来家中帮忙。”
林妙妙忙道:“好,好,都听娘子的,只要娘子为我今这最后一份力。”邓小琪蹙着眉头,点了点头,道:“今夜便有分晓。”
是夜,早早回到家中的邓小琪,用温好的湿帕子为司徒喜擦身。
司徒喜见邓小琪今时表现不同往日,想是回心转意了,心中欢喜,道:“大嫂,自打你下嫁给我,一直也没过上好日子。天底下哪个女人不想嫁个有钱人,过个好日子?林妙妙家大业大,又与朝廷沾亲带故,你受他蛊惑,本不是你的错,我不怪你。”
邓小琪一听这话,睁圆了眼睛,道:“你真个不怪我?”
司徒喜笑道:“我不怪你,只要你每日这般伺候我,待我兄弟回来,我也好了,这事儿也就翻篇了。到时我教我兄弟资助我点银子,我们搬到隔壁县去住,远离这是非之地。”
本来横下心要弄死司徒喜的邓小琪,听了司徒喜这番话,胸中又动摇了。可自己已然答应林妙妙和王婆今夜动手,若就此罢手,惹恼了林妙妙,万一鱼和熊掌全都失去,后果不是自己可以承担得了的。想到这儿,邓小琪下定决心。
无论司徒喜说什么,都要将他弄死。想罢,邓小琪对司徒喜道:“你且歇着,我去给你煎药。”
便在端走汤水的同时,用长袖一遮,将那桌子上的红倒仙连花带瓶一起顺走,来到了楼下。邓小琪用刀小心翼翼地切下花根,将那朵滴着血的红百合插在头上,又将那花根剁碎,生怕那花毒不能完全溶解在汤药中。待一切准备妥当,邓小琪将那花根碎块铺在了煎药罐子底部。
上面盖上治心疼病的草药,灌入足量的水,呆呆地望着燃起的情欲之火无情地吞噬着罐身,不住地思量道:“大哥,今日奴家便要同你行夫妻之实,好好送你一程,不枉你我夫妻一场。”
“喂,老公。”
武松等人走后,孙二娘向张青招呼道。
张青坐在门口,如坐针毡地分食着手中的蔬菜。从后面的田地里蹦出来一只毛茸茸的兔子,靠近了它的膝盖。
“这是晚饭。”
张青把蔬菜扔给兔子,抚摸着它光洁的后背。
“什么?”
“什么什么?”
“那个人……我刚才在给他剪头发的时候,他的表情有点奇怪。明明是个男人,却好像很讨厌被别人剪头发的样子。”
“男人总会有很多不同的习惯。”
张青轻声叹着气,随即点了点头。
“真是的,你们女人啊,总以为自己有多了解男人。”
“那么,你们男人不也从来不能理解女人的想法吗?”
“我能啊。”
“那我现在在想什么?”
“不就是想叫我去给你打水吗?”
“也有这个嘛……”
孙二娘一边撩起蓬松的头发,一边讶异地斜视着坐在门口的张青。
“还有就是如果你说不出来的话,我就把你重要的小兔子剁了当馒头吃!!……就是这个想法。”
孙二娘微微一笑,随即回到了闺房之中。
鲁智深走在最前,杨志等人紧随其后,没有任何敢人阻挡。在逐渐倾斜的日光下,兄弟二人也无奈地领着手下警戒,穿过了门口。
所有人都进到酒馆里了,不大的店面瞬间就被挤得满满的。
鲁智深,杨志和武松坐在中央的大桌子上,兄弟俩坐在对面。施恩倚靠在武松旁边的桌子上,兄弟俩带来的男人们则呆在店里的一角,一副不自在的表情,注视着情况的发展。
虽然有二十多名男子挤在一起,但店里却鸦雀无声,只有枫儿笑眯眯地笑着分发酒菜的脚步声,在店里轻轻回荡。但除了鲁智深,没有任何人碰了酒。
“喂。”
不久,武松气忿忿地对两兄弟开口了。
“你们详细地跟我说说,宋江大哥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大哥?叫的这么亲昵吗。”
卷发的男人抬起怀疑的眼睛开口了。
“是吗?”
武松哼了一声。
“我和宋江大哥啊,在我杀死景阳冈那只一白额食人虎,和在阳谷县杀了两个人,还有在孟州杀了三十多个人之前,可是在沧州的柴大官人的宅院里拜了把的兄弟!”
鲁智深笑嘻嘻地往武松面前的大碗里倒酒。
“我早就听说过武都头的名字,我想和你比试一下。”
“我也是。”
鲁智深和武松笑着碰了碗。
“你们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来这样盘问,是很没有礼貌的。”
施恩像开导一样说着,给面面相觑的兄弟俩也倒了酒。
“顺便一提,我是『金眼彪』施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