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喜同阙尾巴驴、都嘴骡子二解差出得城来,约行了一里多路,只见官道旁酒店里钻出一人来,不是别人,正是那“金眼彪”邓小琪。邓小琪远远朝着司徒喜打躬作揖,道:“小弟在此等候哥哥多时了。”
司徒喜但见邓小琪包着头、络着臂,不见了眼罩,金眼晦暗,充斥着血丝,忙问道:“十几日不见,贤弟如何成了这番模样?”
邓小琪苦笑道:“实不相瞒,半月前,小弟正在快活林酒店中招揽生意,只见蒋忠那厮领着一伙军汉,不请自来,进了酒店,不由分说,一通烂砸。小弟不及与他分辩,教他众人痛打一顿,折了三根肋骨、一条手臂,右眼也不济了;酒店又被他抢了回去,一概金银物什全部夺走。小弟在家将息了半月,今早听得哥哥刺配恩州,看天气转凉,特将来两件棉衣、两双麻鞋、两只烧鹅,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哥哥权且收下吧。”
司徒喜倍感惭愧,道:“武二本想替兄弟出头,不想连累兄弟为愚兄四处奔波,还遭此皮肉之苦。”
邓小琪摇了摇头,道:“风水轮流转,哥哥休看那厮得意一时,常言道骄兵必败,待小弟重整旗鼓、韬光养晦,总有一日,小弟还会将河阳风月夺回来的。”又转身对二解差道:“小人在店内略备薄酒,不知二位端公肯否赏光。”
阙尾巴驴没好气道:“你同司徒喜这厮是一伙的,我二人吃了你的酒食,日后回来时,若大人问起,却不好交代。且速离去,不然老子水火棍伺候!”
邓小琪只得将包裹拴在司徒喜腰间,附耳低言道:“包裹里还有些散碎银子,哥哥路上做盘缠用。只是一点,哥哥需仔细提防这两个公人。以小弟右眼观之,此二人绝非善类。”
司徒喜悄声道:“这两个主动请命押我去恩州,想是不怀好意。不过贤弟宽心,老虎尚敌我不过,莫说两个公人,便是再来几个,我也不惧。你快回寨歇息,勿要挂怀。”邓小琪遂拜辞了司徒喜,哭着离去。
一路上,司徒喜边走边寻思:“这两个做公的,会是张都监、张团练,亦或是蒋忠买通的人吗?”
行了数里,听见二解差嘀咕着:“那四个人还没来。”
司徒喜听了,暗自寻思:“看来其中果然有猫腻,想必前路还会遇到四个人,并着这两人一起对付我。只是我这双手不太方便,否则莫说是六个,六十个我也照打不误。”
正如司徒喜所料,这阙尾巴驴、都嘴骡子正是张团练亲自挑选的两名心最狠、手最黑、极富灭口经验的解差,每人收了张团练二百两灭口费,和叶孔目的那四百两银子是一拨给的,知府张魁磊却毫不知情。具体这八百两银子是张团练自己拿的,还是蒋忠给的。
亦或是西门庆赞助的,就不得而知了。约莫走了二十多里路后,三人来到一处浩浩汤汤的鱼浦,湍流入海,水势甚急;浦边横着一座板桥,桥头有座牌楼,上书“飞云浦”三个大字,落款是“韩昌黎”,也就是唐宋八大家之首的韩愈韩退之,想来这飞云浦也有三百年的历史了。
司徒喜抬首望了望匾额,问二解差道:“这里水流湍急,是何地界?”都嘴骡子道:“你又不眼瞎,没看见桥头写着‘飞云浦’三个字吗?”
司徒喜默不作声,回首一望,二公人身后不知何时多了四个人,怪模怪样,如凶神恶煞。司徒喜见几人甚是眼熟,猛然想起:“这四人不是蒋忠在快活林的打手么,怎会出现在此?是了,定然是蒋忠买通了公人,要在这险峻之地害我性命,我双手不甚灵便,需借机行事。”
遂对二解差道:“我要解手。”阙尾巴驴道:“在这儿解什么手,过了桥再说!”提起水火棍,步步逼近。那“飞云四鲲”—
—骆江、尹得水、黑泥鳅、黄鳝鱼——早先便在这飞云浦剪径,对这一带地势了如指掌,故而选择在此下手。这四个提着各自的趁手兵器,也跟着阙尾巴驴和都嘴骡子徐徐近前。司徒喜见状,大叫一声:“哎呀,不好,屙出来了!”
顺势一靠,正倚在阙尾巴驴身上,将铁枷抵住其颈,向后一抬首,朝着阙尾巴驴的脑门猛地一撞,阙尾巴驴还没反应过来,早被司徒喜“咣”地一头撞下桥去,跌落水中。都嘴骡子见了,情知不妙,对“飞云四鲲”叫道:“快,快动手!”
话音方落,司徒喜右脚早起,扑通一声,紧接着“唰啦”一下,都嘴骡子被卷飞数丈远。“飞云四鲲”见状,纷纷抄起武器,一股脑劈向司徒喜,司徒喜一个蹲身闪过,四件武器撞到一起,发出“乒乓”之音,如鸣佩环。
且说司徒喜回到孟州城时,已是二更天,十月天气转凉,白昼也愈发短了,待司徒喜行至城门口时,苍穹已染了皂色。司徒喜方要进城,忽听得后面有人唤他:“敢问是司徒喜武都头吗?”
司徒喜神经高度紧张,听到有人唤自己名字,猛地一转身,见是一男一女两人,手中的朴刀提得更紧了。那男子走近前来,悄声道:“您若是武都头,还请借一步说话。”
司徒喜见此人面善,忖道:“且跟你走,看你能耍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