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承乾期盼的目光下，李世民却摇摇头道：
“这只是表象，文景二帝确实为了留下了深厚的家底，但他能成功的真正原因是他完全掌握了整个国家。”
李承乾尽管有些失望，还是虚心求教道：“请耶耶解惑。”
李世民遥望虚空，缓缓说道：“国家的官吏都是他任命的，只服从于他的命令，军队亦效忠于他。”
“他的意志能得到贯彻，他想加税百官就会将税收上来送到国库。他想打谁，将士们就将谁踏平。”
“哪怕他的政令是卖官鬻爵、劫掠民财这样的弊政暴政。”
“甚至，他觉得哪里的百姓不安定，派军队去屠杀，军队都会不打折扣的执行。”
“这才是他能在天灾不断的情况下，依然扫平四夷的原因。”
“汉末时期世家大族横行，朝廷失去了对地方的掌控。”
“收上来十成税，能有一成到国库里就不错了。”
“朝廷没钱就无法赈济天灾，无法给将士们发放粮饷……所以汉末亡了国。”
李承乾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谢耶耶教诲。”
李世民只是朝他点点头，就看向牛师友，不无得意的道：“我说的可对？”
牛师友心里很清楚，李世民依然是老生常谈，并没有涉及到根本问题。
不过他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在这时候浇凉水，而是先夸赞道：
“大王英明，确实如此。朝廷能不能掌控全国，才是问题的关键。”
然后不等李世民说话，他话锋一转：“不过我还需要补充一点，那就是财富兼并。”
李世民一愣，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李承乾则有些茫然，怎么又回到财富兼并这个老生常谈的问题去了。
李泰也是差不多的表情，土地兼并这话题都谈了几百年了，有啥好说的？
牛师友顿了一下，给他们反应时间，然后才说道：
“汉武帝掌权时，汉朝才立国五十余年，土地和财富的兼并虽然已经很严重，但平民手中还是拥有不少土地和钱财可供搜刮。”
“再加上开边获得的新土地，比如河套地区，将这些土地分给失地农民，又多了一处财源。”
“到了汉末，财富基本都集中在高门大户手里，百姓无立锥之地。”
“高门大户有的是办法合理合法规避赋税，朝廷只能问穷的活不下去的百姓收税。”
“好不容易收上来的税，大部分还被士族官僚侵吞。”
“一個尴尬的局面就此形成，不收税朝廷支撑不下去，收税百姓活不下去。”
“最终结果就是百姓揭竿而起，将整个国家打碎重铸。”
李世民不禁有些失望，他以为牛师友能说出什么新思路来，哪知道还是这一套。
这些道理其实古人早就总结出来了，大部分朝代都在努力抑制土地兼并，就是这个原因。
牛师友岂能看不出他的想法，却没有着急，他说这些只是做铺垫，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还记得方才我说的国与民之间的契约关系吗？国与民的利益是一致的，一荣俱荣一辱俱辱。”
“土地兼并造就了一个局面，百姓和朝廷两头穷，而处在中间的达官权贵脑满肠肥。”
“汉末战乱的结果大家都知道，国家灭亡百姓十不存一，可以说是国与民双败。”
“而处在中间的士族权贵，趁着这个机会彻底崛起，废立君主改朝换代，全凭他们的心意。”
“真正的是铁打的士族流水的君主，百姓也成为了他们的奴隶，永世不得翻身。”
李世民眼神里生出愠怒，不是对牛师友的，而是对士族的。
以五姓七望为首的士族连皇权都敢藐视，李家可没少被他们鄙视。
李承乾眼神坚定的道：“一定要抑制土地兼并，绝不能让土地都落入权贵之手。”
李泰也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李丽质小脸上写满了愤怒，士族权贵太可恶啦。
牛师友却摇头道：“不可能的，财富是向着权贵流动的，这一点任何人都无法扭转。”
“抑制兼并也只是多拖延时间时间罢了，一百年两百年之后，依然会重蹈覆辙。”
李承乾一脸苦恼，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李世民却猛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这个想法让他忍不住心惊肉跳。
按捺住激动情绪，他盯着牛师友问道：“万人往想到办法了？”
牛师友摇摇头又点点头：“不能说是想到办法了，只能说有了一个想法，不知道可不可行。”
李承乾和李泰都惊喜不已，真的有办法破这个局？
李世民追问道：“什么办法？”
牛师友笑了笑，说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话：“谁有钱就问谁收税。”
“咝。”即便早就想到了这个答案，李世民依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万人往真的太大胆了，可……果然不愧是万人往，连这样的主意都敢想。
李承乾结结巴巴的道：“问有钱人征税，恐怕天下就要大乱了。”
牛师友摇摇头道：“有人曾经做到过，并且持续这么做了数十年都没有亡国。”
李世民脱口而出道：“汉武帝。”
牛师友笑道：“对，正是汉武帝。读史书都知道，汉武帝时期豪商众多，有些甚至参与政治。”
“这从侧面反映出，当时的土地和财富兼并已经非常严重。”
“然而汉武帝就是能通过各种办法，从这些人手里搜刮钱财。”
“只是可惜，他是靠个人能力做到的，却没有将这种能力转化成律法。”
“试想一下，如果他直接立法权贵也要交税，钱越多交的税就越多。”
“以当时他的威望，谁敢反对？等数十年后这条律法已经深入人心，权贵就算想改也难了。”
“真如此，不说汉朝能永续国祚，多支撑一些时日总归是没有问题的吧？”
李承乾瞠目结舌，竟然真的可以吗？
李世民激动的浑身颤抖，汉武帝能做到，我凭什么不能做到？
看到这种情况，牛师友心中很是开心，这一番话总算是没有白说啊。
但这些还不够，必须要强化这种思想，以防他改变主意。
“其实大家对赋税的认识存在偏差，或者说是不足也行。”
李世民深吸口气，控制住激动情绪，问道：“什么偏差？”
牛师友解释道：“赋税还有一个作用，是重新分配财富，由朝廷主导的重新分配。”
“朝廷问有钱人收税，用来赈济穷人，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这次轮到李世民醍醐灌顶了，对啊，以前为什么就没有发现呢？
税收是重新分配财富的手段啊。
归根结底，还是朝廷手中有钱粮，可以做的事情就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