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得你还记得坏过我的好事!” 男童的声音从人偶的嘴里冒了出来。 “你害得我又被暴打了一顿你知道吗!” 听着那孩子的魂魄说出这两句话来,一旁的庾慕白瞬间理解了这孩子的身份。 这一带的惯偷是有名的,虽然警察也有打击过,只是因为这些惯偷团体的身份有些特殊,无法将他们长时间关押或者驱逐。 时晏慈冷眼看着那眼珠子已经可以活动起来的半成品人偶——换做旁人,或许早就会吓得魂飞魄散了。但是,眼下这二人,偏偏都是不惧怕鬼魅的人。 “话说,你们俩知道我现在已经不是人了,竟然不怕我吗?” 一阵冷笑声,那男童的声音回荡在着狭小的空间内,并惹得头顶上的吊灯忽明忽暗。 庾慕白不说话,他看向时晏慈,想听听,她会如何应对。 “喂,吓傻了吗!” 男童的声音略高亢了些许。 时晏慈伸出手来,突然,两指点在那人偶眉心处。 “固!” 便是这瞬间起,顶上的灯光不再闪烁了。 “你……你做了什么!” “你不过就是个小鬼头,还想跟我抗衡吗?” 时晏慈同样回敬冷笑:“即便现在来只千年老鬼,也未必是我的对手。” 庾慕白的双眸迅速侧转,紧盯着此刻注意力全然在那人偶身上的时晏慈。 她的这句话,是真是假? “嘁,谁信你!” “随便你信不信,总之你在我手里,就妄想要再害人性命了。” 庾慕白此刻才吱声问道:“他杀人了?” “之前有没有杀过暂且不知道,就刚才抓他的那一刻,他正准备下手。” 时晏慈转过身来,看向庾慕白,“你不是一直跟着我吗?难道没发现?” 见他突然捂住额头,叹了口气:“不都说了吗,我没法看得见!我只能偶尔用肉眼看见一些灵体罢了!” “不该啊……” 时晏慈小声嘟囔了一句后,便不再追问,转而继续盘问起那小鬼来。 “臭小子,说说,你是怎么死的,自己还记得吗?” 那人偶不做声,也没有任何动作,包括眼珠子。 “嗯,不错,挺有骨气啊!”时晏慈突然笑了起来,手一托腮,故意反用温柔和蔼的口吻说起了话来。 “不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就别怪我下手太重哦!虽然我还是很喜欢小朋友哒,不过对于不听话的小朋友,不管是人是鬼,该教育的还是需要教育一下哦!” 话音落下,人偶依旧不为所动,只见时晏慈的两指再次提起——“别!你想干嘛!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不行啊!”时晏慈眯眼笑着,“不是立即回答的,都得受罚哦!” 那两指刚点到人偶的额头,那小鬼便发出了一阵渗人的叫声! 庾慕白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他在听见如此鬼嚎的声音时,竟然觉得自己的双手都有些发凉。 这种人类根本无法发出的叫声,其他人可会听得到? 他不由得向门外看去。 好在,外面似乎一个人影都没有。 “你这个女人,我恨你!我要诅咒你!” “可惜,就你这点灵力的小鬼头,还没本事能诅咒成功任何人。得了,不跟你闹了,老实回答我的每个问题,我会尽快帮你超度的。” “谁要你超度!”小鬼厉声喝道,“我就是要留在这里,见到不顺眼的人,我就要拉他们来陪我!” “见你不顺眼的人可更多呢,难不成,是这其中的某些人害了你的性命吗?” 小鬼没有回话,时晏慈却又笑了。 “但是据我的经验来判断,你这种被大人使唤的小小偷,通常要死也是死在自己人手里才对。旁人应该没本事,也不会有这个心来害你到如此地步。” 人偶浑身一颤,这微弱的颤动,此刻却显得尤为明显。 庾慕白蹲下身,看着那人偶的双眼问道:“孩子,你是被人杀害的吗?” 小鬼的眼珠,转动向了庾慕白,聚焦在他的脸上。 庾慕白没有再露出畏惧之意,而是凝视着那人偶的脸。 他的表情,小鬼看得很清楚。 “我恨!” 男童的声音再一次从人偶的身体里发了出来。 “我恨所有人!” 颤动,再一次开始了。 此刻的小鬼已经无法影响人偶之外的任何物体,因为他的力量已经被时晏慈封住了大半。 “你是想报仇才执意留在这里的吗?明明重新轮回,下辈子还能活得更好些……” 时晏慈放下了先才戏谑那小鬼的心情,沉下心来,语重心长。 “你这一世所受的折磨并不是偶然,可现如今,该还清的都已经清了。如果你现在害了活着的人,怕是将来你应得的好日子,也会就此没了再得的机会。你确定,你真的要恨下去吗?” 小鬼的眼神转移到了时晏慈的身上。 “你怎么知道我的命该如何?你又不是神仙!” “我可比某些神仙活得长一些。” 时晏慈再次托腮而笑了起来。 “观命而已,观活人的还麻烦些,观鬼的,可不难。你原本入了阎王殿经过宣判之后,罚过这辈子的错,不超过五十年,你就可以再去投胎转世。” 她突然又坐直了身子,正视着面前的人偶。 “但是如果刚才我不出手阻止你,让你真害了人,怕是你入轮回的机会就真的再也没有了。毕竟这辈子,你有意无意间累积下的罪孽并不少。你行窃,虽然是被迫,但是伤人与谎言,你也做过不少。即便是与你一起合作行窃的那个佯装成你母亲的女人,也被你伤过吧!” “你……你……” 小鬼的内心似是动摇了。 “你不可能知道这么多,你怎么可以知道这么多!” “被我说中了,很诧异吗?其实在收你的时候,你这辈子最沉重的记忆,我都看见了。” 时晏慈伸手,轻轻摸了摸人偶那还没有被彻底抛光好的面部轮廓,“你是怎么去世的记忆,我很奇怪,为什么我没有看见。过去遇见如你这样的游魂,我多少都是能看见的。难道说,你并不知道?” 眼部的机关,在没有人去动的情况下,自行将双眼闭了起来。 “记得,我自然记得……” 翌日,庾慕白一大早就从当地派出所里走了出来。 按照那小鬼的说法,他死于一周之前,便是在被抓住的那个十字路口附近,发生的一起车祸而导致。 他并没有当场绝命,失去意识时,只是进入了休克的状态。 可是,他所在的那支扒窃队伍,毕竟也没有多少钱,更是不敢将他送去医院——生怕又会被警察盯上,一旦被上关几天,就又少了几天赚钱的时间。 偷不到抢不到钱,背后的“老大”就会罚,怎么罚,谁也猜不透,那得看对方的心情。 每个小喽啰都很害怕受罚,毕竟那些难以对人详说的过程,尽是虐待。 这孩子因为没有及时送医,最终还是成了心中留怨的亡魂。 时晏慈等在附近的路口,见庾慕白出来了,便向他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说的都是真的。” “那接下来的事,就有方向了。” “你打算怎么做?”庾慕白很好奇,时晏慈的言行看来,是并不打算强行超度这孩子的魂魄。 时晏慈仰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好在今天是周六了,这样吧!你如果乐意帮忙,这孩子先交给你保管。” 她从口袋里取出了锁魂瓶,“放他出来的后果,你应该知道的。” “放心,我不会擅作主张的。” 庾慕白接过瓶子,看着那上面的封印字体,不由得微微一皱眉。 他从没见过这种写法的封印字符。 “时晏慈,我想问你件事。” “说?” 听着旁边人这么正经提问,时晏慈一挑眉,斜眼瞅着他。 “你是学的哪一门子的道法?实话跟你说吧,我也见识过不少道家用的符纸,像你这种画法的……还真是头一回看见!” 时晏慈看向前方,迈着步子,双手揣在兜里。片刻后,才回了一句。 “阴阳家。” 庾慕白迟钝了一瞬,走了几步后才开始仔细回忆着与阴阳家相关的信息。 “这……这不是道教中的一个学派分支吗?而且在汉朝时期应该就算消失了吧!” “是啊,按照现在的说法,就是这样的。” “现在的说法?” 庾慕白停住脚步,“你昨天和这只小鬼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她没有理睬,径直向前走着。庾慕白无奈,只得快步赶了上去。 “至少可以告诉我,你现在打算做些什么吧?你不打算超度这孩子吗?” 时晏慈耸了耸肩,“这小子冥顽不化,即便是灭了所有跟他过去相关的人,他也未必会开窍的。” “那怎么办?” 庾慕白又停下了。 这一次,时晏慈回头了。 她侧着脸庞,看着身后的这个男人,瞪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嘴角边没有任何高兴或不高兴的弧度,就像是一只人偶一般神情木讷的样子,但人却明明是鲜活的。 “他在活着的时候,根本没有学会如何做人。现在,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