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名字 “小伙子,我们可不好意思再麻烦你了呀!陪夜这种事可累人了!还是我自己照顾着就好!” “阿姨,我与安和也算是有缘分,他说喜欢听故事,我又正好会讲故事!” 庾慕白殷勤地自荐着,而一旁的安和,虚弱地看着他们,并没有说话,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容。 “本来是时晏慈想留在这里陪着的,但是她身体也不好,我也怕累着她。所以,这才好不容易把她劝回去了!阿姨,你就相信我吧,护理病人的事情,我也没少做过的!” “哟,你这孩子,怎么会没少做过护理病人的事呢?是照顾家里人吗?” 安和的母亲心疼地望着他,庾慕白挠了挠后脑勺,“是啊……” “那你晚上不回家,家里人不担心吗?” “没事,我经常上晚班,没法回家……他们都知道的!” “真辛苦,你真的让我们夫妻俩很不好意思啊!萍水相逢,就这么帮忙……” 站在病房门口,母亲再次热泪盈眶。丈夫搂着妻子的肩膀轻声安慰着,他似乎与庾慕白挺投缘,很相信庾慕白的话,这才顺利将妻子带回家去。看着这夫妻俩的脸色,庾慕白知道,这些日子,他们该有多操劳。 关上病房门,他坐在安和身边,“是不是很不舒服,我看你刚才一直都没什么力气说话?” “安和”点点头,“嗯……觉得……浑身都发软……” “那就什么都别说,我给你讲故事!” “呵呵……”孩子笑了,“你还真的要给我讲故事啊!” “就我认识的人里,连大孩子都喜欢听故事,更何况你这个年纪的!” 庾慕白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孩子嗤笑,心情很好。 “大哥哥,你为什么也要帮我,还有安和呢?我们其实都只是跟那个姐姐认识而已……” 他嘘叹了口气,“我还差点偷了她和她同学的东西呢……”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不用再放在心上。” 庾慕白轻轻拍着他的手背,“你昨天的话,我都记得呢!如果你真的是个坏孩子,时晏慈肯定不会这么帮你。” “对了,我也不能总跟着时晏慈叫你臭小子——你叫什么名字,都还没告诉我们呢!” “我……我叫孜亚。” 让庾慕白愿意一直陪着时晏慈“胡闹”的理由,更多的,是源自于孜亚的过去。 他从开始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是个孤儿。 他没有能力再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是被拐走的孩子,而且,还是被卖给了一伙专门以扒窃为生的人。 孜亚所走过的区域,几乎人人看见他的脸,他的着装,都会退避三尺。 因为,他们这一群人的“事迹”,总是很快就会被传播开来。 他一直都与一个怀孕的女人做搭档,扮作是一家人,徘徊在车站或人多的道路段,寻找可以行窃的目标。 为了可以分到吃的,分到穿的,分到一些零钱,他不得不顺从,听着那个女人的指挥,完成每天所必须的“指标”。 得手的几率,其实并不算大。正因为自己的样貌,实在是太容易让人注意到了。 那次被时晏慈发现,便是因为他一直跟在时晏慈的同学身边。那女生的背包斜跨在身后,而不是身前,这自然是孜亚最好的目标。 时晏慈用余光观察到了那个总是在试图靠近她们的男孩,然而,也是这张脸,引起了她的警惕。 她拉着同学,快步冲进了附近的一家餐厅,她知道,进入这种半封闭的环境,如果这孩子还敢行窃,那必然会迅速被店里的其他人逮住。 所以,她俩才跨进店门口,孜亚就不得不马上回头离开。 他发现了,时晏慈,一直都盯着他。 而时晏慈不出手抓他,也有另一个理由——在孜亚背后有一群大人,如果他们在附近,则会马上上前来解救孜亚,而使用的方式,则不会是口舌,也未必是拳脚,而是匕首。 孜亚也同样畏惧那些匕首。 庾慕白无法想象,孜亚在生命最后的一刻时,究竟面临着怎样的绝望。 因为太多的外界阻碍,没有人能在他活着的时候,救他出苦海。 他的五指,勾在“安和”的五指间,握着他的手,温暖着孩子的心。 “还好你遇见她,如果换做是我,很有可能就将你强行超度了。但其实,我们这行的人都明白,强行超度终究不是最好的办法。” “哥哥,如果我真的释怀了,就真的可以得到解脱吗?” 孜亚的疑问,庾慕白不敢轻易回答。他毕竟不知道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只能借用时晏慈的话来回答。 “那个姐姐不是告诉过你,你可能会面对的将来是什么样的吗?我觉得,或许她说的是真的。在遇到你之前,她帮助另外一个已经去世了的姐姐完成了心愿呢……” “真的?” “真的,我也看见了……” 孜亚有些激动,他欣喜追问着:“那是个什么样的心愿呢?” “那个姑娘想最后见一见自己喜欢的人,和对方说说话。” “这不难啊!” “不,很难……” “哦……也对……” 孜亚自嘲般的苦笑,“人鬼殊途,普通人又哪里能看得见她!” “这个故事,也很曲折,我告诉给你听!” “嗯,好!” 伴着之前关于毓凯与关芙的故事,孜亚在着虚弱疲倦的身子里,聆听到了最后,才安心陷入了沉睡之中。 “孜亚……睡着了吗?” 庾慕白摊开手掌,放在安和的面前。 没有任何灵体打算离开的样子——莫非,孜亚真的融入了安和的体内,与活着的安和一样,竟然可以睡得着? 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换做过去,他想都不敢想。 真不知道,时晏慈是如何做到这些的。 趁孩子睡着的时候,他顺手查了一下,孜亚这个名字,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打了进来,庆幸自己把手机调成了静音,他赶紧站起身,走到房间的另一角。 “哪位?” “时晏慈。” “你怎么……哦,你留了我的名片!” 电话里的时晏慈,似乎还是不放心安和的样子。 “安和的状况怎么样?那小子太平吗?” “都挺好,安和的身体看起来似乎比较疲累,而那小子,叫孜亚,倒是挺乖的。现在已经睡着了。” “孜亚?”时晏慈有些意外,“没想到,才这么会儿,你就跟他关系搞得不错了!” “还行吧,我给他讲了之前关于毓凯的故事,现在他多半很崇拜你了。” “啊?”时晏慈思索迟疑了片刻,“是毓凯告诉你的?” “嗯,还有一张光碟。” “啊!”时晏慈似有怒气,“那张光碟是你让他们偷出来的?” “谁让人偷了!”他顺势看向安和的方向,孩子依旧睡得很沉。 “那你怎么会有那张光碟!如果是毓凯给你的,那就是偷的!” 时晏慈怒气冲冲地在电话里喊着,“咳,你生气也没用,这张光碟现在也不在我手里,而是在我上司那儿。你如果想要回去,也行,等你有空,我带你去就是!” 电话那头的时晏慈不说话了,沉默片刻后,才问道:“喂,你看不见灵体,应该也没法判断孜亚那孩子是不是还在原处吧?” “你没有把他固定吗?” “固定是固定了,我这不是怕万一么!” “放心吧!”庾慕白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我眼睛看不见,但是却可以有其它感知的方法。” “那就好。我还想呢,就你的情况,不该看不见啊!” “什么意思?” “呃……有空再细说,你早些休息吧!” 话毕,时晏慈直接挂断了电话。 庾慕白无奈地看着电话屏幕,长叹了口气。 “这丫头,风风雨雨的!” 周日的清晨,一缕阳光透入了窗框内,照射在雪白的床单上。 庾慕白早早就醒了,因为护士总是会在上午五六点的时候来给病人做检查或者是要求服药。 而这时候的安和,睡得依旧很沉,很香,任由护士如何摆弄,都没有醒来的意思。 在一旁观察着的庾慕白,只要接触到他的身体,就可以感知得到,那里面的确有两个灵魂的存在。 为什么孜亚会如此安定呢?或许,他是真的,很喜欢有家的感觉吧。 八点,安和的父母赶来了医院,见儿子一切都很好,而且再次醒了过来,则如同前一天那般,又激动兴奋了很久。 时晏慈再次打了电话,说九点就会抵达医院。 “今天我可以留在医院里陪着,小庾啊,真的是辛苦你一晚上了,还是赶紧回家休息才好啊!” “没事儿,”他摆摆手,对安和的父亲回道说:“我等时晏慈来了再走,算换班!” “咳,安和现在的状态很稳定,没问题的!” “叔叔,真的没关系,陪在这里,我也觉得安心。话说昨天夜里,安和睡得很踏实。” 一旁的安和看着他们,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容,不说话,只是听着。 母亲仔仔细细地给儿子擦身漱口,耐心地给他喂着食物。 而安和的精神也明显比昨天夜里好了许多,仿佛是一夜安睡后的成果。 直到时晏慈再次出现,安和不由得看向了她。 “能让我和姐姐单独聊一会儿吗?” 他突然这么说道。 庾慕白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陪着安和的父母在外面等候着。 直到时晏慈出来,那时候,安和还睁着眼睛,笑看着自己的父母。 “孜亚这个名字,意思是‘光’。他的亲生父母,应该很爱他。” 庾慕白透过玻璃窗框向病房里看着,时晏慈听着他的话语,也不由得向屋子里望去。 “刚才,他已经成为真正的孜亚。” 猛然侧目,庾慕白惊诧地看着身边的时晏慈。 “现在在和父母说话的,是安和自己。孜亚的灵魂依旧存留了一些能量,他把最后的一切,都留给了安和。” 时晏慈回过头来,看向此刻正诧异着的庾慕白。 “他说,能遇见我们,是他这辈子最开心的事。谢谢你。” “不……” 庾慕白垂头,咬了咬牙。 此刻心底里的千言万语,却不知怎么的,都打了结一般,成了一团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