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凌风艺成以来,从未与人比拳脚战到百招开外,今与任我行大战一场后,虽然真元大耗,可属实心怀大畅。
他深知自己都不好受,任我行必然也不好过,但具体如何却看不出来。
不过他并未认输,自己就还未胜出,那就接着打。一口内息调匀,哈哈一笑道:“吸星大法果然厉害!”
身形一晃,疾如飘风,一掌拍出,一股无形气劲狂飙般涌了过来,激的周围气流哧哧作响。
任我行不料卓凌风“蛤蟆功”竟如此厉害,自他练成“吸星大法”,从未在掌力上落过下风,此时已然深受内伤,只觉胸闷气促,见他还能打出如此凌厉的掌力,不由心想:“这小子是在硬撑,还是他真的没事?”
心念电闪之际,卓凌风身随掌至,他不敢硬接,左手绕过对方掌势,缠其手腕。
任我行在重伤之下,这招擒拿手法,也是极为精妙,宛如蝶舞花影。
卓凌风精修武学,身法快捷固不待言,招式之变化更是疾逾闪电,右手掌一翻敲他手腕要穴,左手直击他胸膛,势如雷霆疾发。
任我行心下一横,左手五指如勾,好似探竿影草般透将过来,朝卓凌风当头罩落,右手欲拆解他的掌力,忽觉内息一滞,右臂居然不听使唤。
大骇之下,他身子向后一仰,脚下连蹬,仿佛离箭飞矢退出丈余,避开了卓凌风的掌力。
但胸口被他掌风掠过,仍感到如受重压,胸口作闷,口中腥甜,心知自己不宜再使力,否则伤势必然加重。
但若让他就此认输,他又心有不甘。
因为他想着卓凌风或许跟他一样,也是再硬撑。
卓凌风见任我行避开了自己后招,低喝一声:“好手段!”
再次欺身而进,双掌或指或掌,一招七式仿佛繁星烂斗一时吐出,飘忽莫测,似左似右似中,叫任我行无可捉摸,也让围观之人眼花缭乱,
任我行吃了一惊,想道:“全真武功,果然非同小可!”
说时迟,那时快!
任我行长吸一口气,运掌成风,用了极上乘的卸力巧劲,施展小巧的短打功夫,又连连后退,才堪堪抵挡的住。
卓凌风见任我行虽居劣势,步法掌法仍然不乱,奋力连攻,只听得呼呼连声。
“七星七绝剑”全取攻势,一招甫发,次招又至,相生相长,连续不断,一刻也不稍缓。卓凌风化剑为掌,也是神妙无方,变化万状,难以思议,难以捉摸。
两人以快打快,瞬息之间,又过了十几招。
卓凌风气势占优,招式便如长江大河滚滚而来,任我行却是步步后退,只守不攻,他已经使出浑身解数,浑身气血滚动,恐怕再有十招,伤势必然压制不住。
一口老血若是喷将出来,想不认输都不行了。
众人看得也是惊心动魄,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任盈盈心情更是难言,她出身不凡,江湖中恩怨仇杀之事所见甚多,其中原因却又难言。
而且她也曾从叔伯辈的口中得知,父亲御下极严,喜怒难测,稍不如意,则严惩立至,种种残酷不堪的刑罚加诸在身,实属生不如死,却又求死不得。
此番当着众位下属的面,若真的被卓凌风所败,纵然答应他的条件,日后必然咽不下一口气,有朝一日掌握神教大权,岂能不报复?
她更懂得“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的道理。
为何武林中人,不论武功高低,求一寿终正寝都是万难之事,盖因生死之事,不全在武功。
再者说爹爹若是报复卓凌风,不提对方自身神秘莫测的手段,还有他那“神棍”师父,爹爹恐怕也是难以防备!
这岂不真的成了生死大仇!
她想到这里,竟然有一种生命随己而去的感觉,让她再也看不下去了,一声娇叱:“够了!”身子疾跃而出。
黄钟公、桑三娘齐声喝道:“不可。”一左一右伸手阻拦。
二人情知卓凌风与任我行斗的正紧,所在之处的数丈之地罡风如潮,她贸然冲出,说不定就会送了性命,是以出手便是擒拿手欲将之扣住。
不想任盈盈轻声冷哼,身子一屈一伸,脱出两人包围。
她裙琚飞扬,缥缈如仙,身法高妙无比,黄钟公与桑三娘不禁面上一红。
两人自忖都是当世一流高手,两人联手捉拿圣姑,自该万无一失。
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转念间却又明白,任盈盈是任我行亲女,家学渊源,自有其过人之处,没能拿住她也是情理之中。
任盈盈起若惊鸿,落如电闪,就好似一树孤梅,立于狂风骤雨之中。
她喊话之时,正值卓凌风借力一个盘旋,身在半空,好似苍鹰寻食,就要出重手,逼任我行硬挡硬架,也好让尘埃落定。
但任盈盈扑出,让卓凌风为之一怔,眼角余光一扫,见她花容憔悴,双颊微有泪痕,心头五味杂成,说不出是何滋味。
他举目一望江南四友与桑三娘等人,有些人眉梢嘴角都有讥讽,心头一震,心想:“假使我当着这些人将任我行真的击败,他必然脸上挂不住,或许…”
想到此处,身子一沉,双掌翩然拍落。
任我行见到卓凌风居高临下,掌势笼罩四方,一旦落下非得硬挡硬架不可,如今自己的状况,恐怕非得当众喷血不可。
他一念至此,但见卓凌风双掌击来,也是一咬牙,心下一横,运足全身功力,伸掌俨然上击。
两人一天一地,出手如电,直如飞鹰搏老兔。
可两掌相击的一瞬之间,任我行但觉卓凌风掌上力道比之前要轻得多。
但这也让他的五脏六腑,有如被移了位般,说不出的难过,他借势借力,身子已飘退出数丈之外。
卓凌风也是一个筋斗倒翻出去,飞出三丈开外,身子落地脚下不稳,蹬蹬蹬连退几步,脚下青砖被踩的碎裂,背脊撞在院中一处凉亭壁柱上,方才拿住桩子,但也震的凉亭泥瓦齐落。
这一瞬间,人人咂舌,任我行果然厉害,看来他刚才只守不攻,是在凝聚气力,两人还是势均力敌。
只不过任我行心中清楚,卓凌风是故意装出来的。
这时的他脏腑剧痛难挡,好似千百柄小刀在来回攒刺一般,若非他功力深厚,恐怕这口老血非得喷将出来不可。
卓凌风沉默一下,拱手正色道:“任先生,你我势均力敌,若要强分胜负,恐怕得有死伤,你我现在都是四处皆敌,实在不划算!
在下日前行事不当,还望您老宽宥一二,你我这是不胜不败,谁也不吃亏!”
说着拱手深深一揖倒地。
任盈盈扑出只是内心使然,却不知如何措辞,让二人罢斗,眼见卓凌风说话办事大留余地,绝口不提自己条件,心底一甜,对任莪行说道:“爹爹,卓兄说的不错。
你们虽然不分胜负,但他都给你赔罪了,你若不答应他的条件,倒显的你有失身份,况且不与正道启衅,也是造福武林之举,您就应了吧!”
任我行瞧了瞧任盈盈,又看了看俯首作揖的卓凌风,心头好似打翻了五味瓶,忍着剧痛运转真气,略微消去些胸中沉浊之气,朗声笑道:“这小姑娘说的不错。
卓大侠声名显赫,却能为了武林气运,对我俯首作揖。
我若不应,显得太过不近人情。
好,我答应你!
任某倘若夺得日月神教教主之位,十年之内绝对不向正道武林启衅!”
他胸中憋闷,使尽了力气,才将这几句话说得平平稳稳,没泄出半点异常。
卓凌风斗到后来,深知任我行已是强弩之末,此刻听他说话沉稳,没有半分急促,心想:“此人果真厉害,他若熟知蛤蟆功特性,想要胜他当真不易。”
众人听任我行亲口应允此事,都长长松了口气。
如今日月神教与正道武林都是波涛汹涌,眼看就是大战将起,有卓凌风与任我行两大高手力促此事,江湖上再得享十年太平,也就指日可待了。
卓凌风直起身子,笑着道:“任先生这一句话,不知挽救了多少性命,必享无量之福。”
任我行看向江南四友,道:“你们去取些酒菜来,今日我和卓兄弟要共谋一醉。”
江南四友齐道:“是!”
丁坚与施令威急忙飞步而去。
卓凌风也有事想要请教任我行,也不拒绝。
但见他脸色红气一闪而过,遂道:“大庄主,还请让家丁准备些洗澡水,卓某出了一身汗,与诸位同坐,未免有些不敬。”
黄钟公道:“哪里!应该的!”
任我行与卓凌风相视一笑,莫逆于心。
他们都知自己要的不是洗澡,而是调理一番伤势。
黄钟公命人收拾洗澡水,又打扫厅堂,再置办酒席。
待卓凌风与任我行各自收拾了一番,均是一如既往,面色如常,待与任盈盈来到厅上,就见家丁们设了八個座位与杯筷
桑三娘说道:“摆三副杯筷!咱们怎配和教主、圣姑共席?”一面帮着收拾。
卓凌风暗叹:“这神教长老果然不是凡人,处处皆是人情事故,也难怪她没被任我行与任盈盈弄死。”
任我行道:“你们也辛苦了,且到外面喝一杯去。”
桑三娘与江南四友一齐躬身,道:“谢教主恩典。”慢慢退出。
任我行、任盈盈父女两心敬卓凌风为人,卓凌风见两人辞意和善,三人把盏相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闲话,却不再谈起江湖之事。
三人酒量俱都不浅,这场酒饮到六七分时,任我行沉吟道:“卓大侠武功高强,胸怀大志,让任某好生佩服,但你可知此事之艰难!”
卓凌风叹道:“任先生说的不错,除了贵教,这江湖上还有以少林、武当为首的正道门派。”
任我行深深看他一眼,徐徐说道:“你什么都清楚,又是为什么?
你纵能十招击败左冷禅,让嵩山派除名,焉能不会再出一个左冷禅?
需知有些事并不是全凭武功,就能成行,你又何苦来哉!”
卓凌风苦笑道:“任先生如果硬要问个原因,也就十二个字:‘心之所想、行之所至、心之所安’!”
任我行与任盈盈相视一笑,任我行道:“人生自古唯一死,尤其我等江湖中人,多年下来,谁手上不是鲜血淋淋,自己过的也是刀头上舐血的日子。
一句话,我们左右不是死在敌人手里,也会死在老天爷手里,若能求一个‘心之所安’已是莫大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