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丰说的平平淡淡,场上却是鸦雀无声,群豪个个神情愕然,旁边侍候的武当弟子更是直接瞪大了眼睛,瞧着从内心深处尊崇已久的祖师爷爷,有人不禁心想:“祖师爷爷莫非脑子也受伤了?人家没少欺负咱们!”
要知道这件事,可谓石破天惊之事了。
张三丰威震武林数十年,跟他动过手的,都已经死绝了。
当然,不一定全被打死了。
而是他活的太久,现在都一百一十岁了,除了南宋末年的五绝,黄药师、一灯大师、周伯通等人跟他活的差不多高寿,再无人可比。
跟张三丰无论是切磋,还是对敌的人,不是被打死,就是被阎王爷叫走了。
张三丰威名之盛,乃无可争议的武林第一人,当然,少林寺和尚对本寺弃徒心里服不服有待商榷,嘴上肯定是不服的。
但这也不能阻止张三丰与门下“武当七侠”名震天下的事实。
就是他的七個徒儿,寻常武林中人要见他们一面,亦是不易。而武当诸侠收徒时拣选甚严,若非根骨资质、品行性情无一不佳,决不能投入武当门下。
由此可见张三丰的身份地位,而赵敏又是蒙古人,两人身份大相径庭,又男女有别。
想当年张三丰将周芷若带到武当山,就以男女有别的说法,将之送去了峨眉派。
怎料他却要将赵敏收为弟子,哪怕只是记名弟子,也是震荡江湖的一件大事。
张无忌、周芷若对视一眼,都有些发呆吃惊,一个猛然间多了一个小师姑、另一个则满是为什么。
赵敏也偷瞧众人反应,每个人的目光几乎都投在了张三丰脸上,而他云淡风轻,捋须微笑,只是看着卓凌风。
半晌之后,卓凌风才哈哈一笑,道:“张真人功参造化,不受人间俗理束缚,真不愧是继往开来,彪炳千古的道门大宗师!”
当即起身,躬身作揖,正色说道:“赵姑娘能得张真人这般重顾垂青,晚辈感激至极。”
他转脸又向赵敏道:“敏妹,还不快行拜师之礼。此等机缘,千载难逢,日后你再在江湖上行走,必然扬眉吐气,任谁也不敢轻视于你,这可造化不浅哪。”
赵敏也是霁然色喜,她虽亲近武功,但有了卓凌风,武功精进已经指日可待,可是张三丰这等百世难逢的大宗师,将自己收做记名弟子。
那“妖女”这个头衔,就带不到自己头上了,如此也能和卓凌风般配,自是芳心欢悦。
赵敏莲步轻移,到了张三丰身前,盈盈拜倒,说道:“小女子有幸忝为劣徒,实是不胜容宠,但怕有辱师门,还请师父宽宥。”
张三丰哈哈一笑,道:“好,这一礼我受了,武学之道自有卓帮主为你操心,老道也没什么能教你的。但老道只盼你事事顺意,日后走上正途,千万别陷入邪魔才好。”
这话一出,瞬间让周芷若陷入了一丝恍惚,曾几何时,张三丰好像也对自己说过这话。
而众人便明白了,张三丰做这一切,其实都是为了卓凌风。
毕竟卓凌风身为丐帮帮主,赵敏又身份敏感,二人结合,难免让江湖上的人说闲话。但赵敏成了张三丰的弟子,无形中就让两人少了很多困扰。
所以卓凌风才会说什么感激不尽的话。
有的人更是不由想到,有了这一遭,既能开解了武当派与汝阳王的仇恨,也让前日赵敏夜袭武当山,成了自家人互相打闹,无损武当派名头。
张三丰待赵敏起身之后,微微一笑,道:“老道还得去做功课,失陪了。”
赵敏恭身说道:“我送师父!”目光却投注在卓凌风的脸上。
卓凌风见她眉梢眼角似笑非笑,微微一笑,道:“应该的,这是师伦大道。”
张三丰飘然离座,大步而去,赵敏紧跟而行。
众人目送赵敏娇丽的背影,消失在了三清殿中,这才开始商量大计。
众人商议停当,卓凌风传下帮主“青竹令”,派了几位长老,明教也同时派出五行掌旗副使,分别与少林、华山、昆仑、崆峒四派联络,说明几家修好与聚会事宜。
卓凌风知道丐帮帮规废弛,遂将九袋长老、龙头、与一众八袋长老,同时派出整顿帮务,传下蝴蝶谷聚会之事。
各地舵主必须前来参见新帮主,帮务由副手处理。
又因原轨迹中有成昆师徒,以冒牌史火龙操控丐帮之事,特意传下号令:只要是七袋以上弟子入帮,必须由他亲自勘核,哪怕历代帮主复生,也不能参与丐帮中事。
这也不违丐帮帮规,历代都是帮主传位之后,不能再管事。
明教也派出鹰王父子前赴江南,整顿天鹰旗下教众。四散人、五行旗正使也分赴各地,传下教主号令,与各大派摒弃前嫌,诸路帮众,香主以上,概于八月中秋前赶赴淮北蝴蝶谷,参见新教主,共商大事,其副手则留于当地,主理教务。
灭绝师太让贝锦仪回峨眉山传令,也让弟子们做好准备,按时参与蝴蝶谷聚会。
卓凌风、灭绝师太、掌钵龙头、张无忌、杨逍、韦一笑等人前赴大都,定下联络暗号,约定在丐帮分舵相见,再定计营救中原各大派。
卓凌风与张无忌都知道灭绝师太与杨逍有恨,但都故意要将两人带在一起,以查二人是否顾轻不顾重。
灭绝师太与杨逍自然知道二人用意,也都未提出异议。
次日清晨,众人分头自武当山出发,大队人马不便同时行进,掌钵龙头带着多位丐帮弟子打前站,张无忌偕同杨逍、韦一笑、小昭一路。
杨不悔对张无忌秉明她对殷梨亭的情意,张无忌乐见其成,杨逍也对殷梨亭心中有愧,如此也能化解嫌隙,自也不反对。
杨不悔遂直接留在武当山服侍殷梨亭。
两人并未成婚,虽有男女之防,可双方长辈一同意,武林中人便不理会这些小节了。
卓凌风自与赵敏,灭绝师太,周芷若同行。
可卓凌风有赵敏相伴,与这师徒两在一起,自然感觉到一种不自在。
遂对灭绝师太说,两方还是隔点距离才好,互相也能更好的照应。
灭绝师太知道他是真被“狐媚子迷了眼”,想要借机谈情说爱,才要避开她们,可也只能同意。
卓凌风当下左手搭在赵敏腰间,一提真气,如箭离弦般直飞出去。
赵敏只觉耳旁风生,劲风扑面,跟快马一般,回头一看,灭绝师太师徒俩很快成了黑点,可路上却是滑行无声,轻尘不起。
她心下喜急,左手伸出拉住了卓凌风的手,将头埋在他的怀里。
黑丝飘舞,发香扑鼻,让卓凌风不由心怀大畅。
他自从来到这方世界,踏入这江湖,每天都是苦恼焦虑,惟恐有失。
而赵敏与他心情也是一样,但身边一直有人相伴,此时再无旁人,俱有一种在世为人的感觉。
卓凌风怀抱软玉,一口气奔出了数十里,不由想到有朝一日,要舍却怀中这个拿自己比性命还重的“恋爱脑”,此后或许不能再见面,仿佛比自己垂死沥血还难受。
然而又想赵敏对自己深情一片,两人也有了白头之约,世人皆知,什么都不该瞒她了。
他此时离武当山已数十里之遥,在一处镇甸外,便停下了脚步,说道:“敏敏,我有话说。”
赵敏嗯了一声,将他的另一只手也拉了起来,两人相对而立,赵敏笑道:“你说。”
卓凌风见赵敏肤若嫩玉,面如凝脂,眉眼流盼动人,登时心如湖水,荡漾生波,可是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此时时近四月,天气颇为炎热,赵敏见他带着自己一阵疾驰,便轻轻放下他的手,从怀中取出一块汗巾,到路边的一处小溪中沾湿了,交给卓凌风抹脸。
卓凌风正想着该如此措辞,真的说了,究竟是对是错,出神之际也不接过,蓦地说道:“敏敏,我有一件龌龊之事要告诉你?”
“龌龊?”赵敏不胜疑惑:“什么?”继而眼珠子一转,莞尔一笑道:“你是想说,你救武林各派的人,要用到本郡主了?”
卓凌风登时话头一窒,暗想自己要救武林各派的人,不论怎么做,也都算是用她了。
而且还是最贵重的感情,一时间很是羞惭。
赵敏一看他的神色,便觉自己说的没错,拉着他的手,走到一株大树下坐了。
赵敏幽幽地道:“倘若我父王与我兄长已经将武林中人杀了,你怎么办?”
两人一阵沉默。
卓凌风知道汝阳王不知女儿生死。断然不会伤害武林中人,只屈辱难免;但赵敏这话也极有道理,汝阳王若遇相救,杀了武林中人也不是不可能。
原轨迹中不就有火烧万安寺的桥段吗?
言念及此,卓凌风心往下沉,说道:“我不知道。”
低下了头,咬牙说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知道。”
赵敏神情木然:“倘若真有那一天,你这种处处为人着想的人,或许会放过我,但一定会杀我爹,杀我哥哥!”
“敏敏!”卓凌风心中似有一团火,凑近赵敏的耳轮,轻轻地说:“去了大都,我会亲自面见你爹,让他同意,让你做我妻子!”
“见我爹?”赵敏转而望向他,惊讶道:“你要去提亲?”
两人四目相对,卓凌风见她一脸惊色,显然她就没有想过这一茬!
可这只是她一个女儿家最基本的权利。
霎时间,卓凌风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而上,将赵敏一把搂入怀里,娇躯温软如绵,鬓发间传来淡淡的馨香,这时间的他,觉得自己亏待赵敏太多,这比对任盈盈还要亏的多。
卓凌风一口气奔出数十里,神功催发之下,气息鼓荡,赵敏感受到他的男子气息,顿时身心俱软,飘飘欲飞,不由闭上双眼,恨不得化为一泓春水,永远融化在他的怀抱之间。
她知道自己与卓凌风的身份,故而从未奢求能有卓凌风向爹爹提亲的这件事,但他说这话,岂不对自己尽显爱重。
过了良久,赵敏张开双目,轻轻地说:“不行……”她顿了一顿,扬起脸来,秀目里忽然充满了担忧:“你就去救人,我也可以暗中帮你,但你不能去见我爹。
他对蒙古一片忠心,你若去见他,他跟我兄长一定会生生拆开咱们,不但不能再见面,也一定会千方百计要你的性命,我……。”
赵敏注视着他,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柔声说:“你也知道的,我若帮你,乃是不孝;倘若负你,又是不义。
风哥,我内心不想在你们中间做选择,落一个孝义不两全!”
卓凌风望着怀中这个女子,只觉手足冰冷,骤然间,他只觉一阵虚脱。
他突然体会到了原轨迹中的赵敏有多苦,她绝不是一心只有爱情的女子。
但张无忌生死悬于一线,她只好违心做出忤逆不孝之举,以自己生命威胁父兄,放了张无忌,可最后明教灭元,他的父亲战死沙场,死在张无忌麾下,那时的她……
卓凌风深吸了一口气,捧着赵敏脸颊,柔声道:“我连垂死一刻、生离难见都撑过来了,又岂会倒在阴谋诡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