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经书店,她的手就开始痒起来了。
她一向喜诗好文,之前为了更好地翻译王朝一梦,还特意买了几本著作,以观探卢士特文人的用词如何。熟料却径自看得入了迷,甚至耽误了几天王朝一梦的翻译。
“不可以。”她告诫自己,“只剩下七金了。还要准备垫付接下来的食宿、生活费用。”
她走进了书店。
她很懊恼。
“我不会买的。”这个经历了许多风雨,却到底也只有十九岁的女孩子,就像大多数手头拮据,想克制爱好却总是失败的年轻人那样,宽慰自己:“我只是来看一看行情:哪些文作是受当地人喜好的。而已。”
她正挑中了一本写着进化论的书籍,并一本似乎在谈论革命,叫**克罗斯的,就见外面吵吵嚷嚷的。
一些戴着黑布帽子,全身一席黑袍,胸前挂着十字架的教士包围了书店。
他们坐在地上,开始齐声诵念经文。
还有几个教士手持着几桶油,往书店里泼。
黛玉躲避不及,身上仅有的几件衣服就溅上了油污。
书店老板慌里慌张地跑出来,声嘶力竭:“你们这些宗教疯子!卫兵!卫兵!”
“哗”。肥肥的老板也被泼了一身的油。连斑秃的脑袋上都在往下淌油。
周围围了一圈人,指指点点,都不敢靠近。
一个黑袍教士拿着火把靠近老板,阴鸷的眼神似乎永远只望见虚无中的某样存在,森森地低沉语调:
“神会净化你们这些黑心商人的。”
老板懵了。他瘫在地上,不断地往后蠕动:“救命……救命……”
正在这时,旁的见事情不对,就跑去警察局的伙计总算回来了。
一队戴着高高的帽子,扎着靴子,拿着刺刀的警察跑了过来:“住手!”
却已经迟了。
那火把被丢了下去。
虽然老板被人救到了一边,但是火火舌已经顺着油,开始舔上了书店。
黛玉也被一个警察拉了出来。
那个警察还对她道歉:“对不起,女士,事态紧急,失礼了。”
几个警察开始救火。
其他人,则是押住了那几个教士:“老实点,跟我们回局里!”
那几个黑衣教士也不反抗,放火的那个只是嘿嘿地笑着,高声地对周围的人群说:“神看得到一切!违背神的旨意者,贩卖诋毁神的书籍的奸商,必将遭受天谴!”
其他教士则齐声诵念经文。
人群一片铁青的面色。
书店老板先是痛哭失声,随即擦干眼泪爬起来,跟着自己的伙计,一起救火,试图挽回损失。
林黛玉受此惊吓,早已无心书籍,只抱紧包裹,上了一辆出租马车,嘱咐了赶紧去往出版社。
但在阿巴特的出版社,她引以为豪的王朝一梦,遭遇了平生第一次退稿。
不是每位默默无闻的作者都能得到为什么退稿的详细原因,但看在她是一位体面而美丽的年轻小姐的份上,她得到了一份回答。
出版社的编辑是个瘦高个,戴眼镜,穿着马裤衬衫的绅士,他说:“女士,您的文笔,实在太奇怪生硬了。这是其一。其二,虽然艾伦陛下宽宏大量,下旨宽赦革命者。但是我们出版社,是一位男爵赞助的。有关于革命的内容,即使是异国他乡的革命,抱歉,贵族们,感情上总是不太痛快的。其三,就算贵族高抬贵手,您今天来的时候,有没有听闻书店的老莱克的不幸遭遇?”
书店……?黛玉下意识点了点头。
“我们不想惹来一些宗教疯子。”编辑风度翩翩地说着无情地话,“无论是革命还是科学,总之,一切激进的东西,神教的信众总有人是不满的。所以,您可以试试再写另一篇另一篇温和而有趣,并且文笔更流畅的故事。”
“女士,我送您出去?”
“不必了。”黛玉有些低落。轻声细语地拒绝了这位绅士的好意。
她认识到,自己犯了几个严重的错误。
第一。在这里,她不是有整个商盟做背景,被捧为文豪的林潇湘。她的作品,无论是语言还是行文,短时间内,更没有办法和从小长大于此的文人做比斗。
第二。她下意识地以为卢士特和中原之地处于商盟控制下的广州一样,是自由之地。但是她从海上来卢士特,都经历了快半年。一夕之间,尚可万变,何况半年?
从这位编辑所说的“艾伦陛下”来看,把国王送上断头台,在卢士特,可能已经是老黄历了。
而这里……黛玉想起那些黑袍的教士阴鸷的眼神,微微颤抖了一下身子。这里恐怕还有些特殊的国情,不可与中原一概而论。
她去了阿巴特的另一家书行。
选购了一些报刊、历史、宗教书籍。
她仍旧手头拮据,却没有急着再次写作,而是开始了一段白天漫游阿巴特这座城市听人闲聊,晚上读书的日子。
这一次,她的目光停留在了剧院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