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正在努力的和瞌睡虫做斗争时,小厮来叫,“大爷,舅老爷来了。”只这一句,于薛蟠比惊雷还有效,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神情还是呆的,“舅舅来了,好好,我这就过去,这就过去。” 薛蟠来到厅中,就见瘦了许多的舅舅端坐在上方,母亲忧心忡忡的坐在下首。 “蟠哥儿,舅舅马上就要去宁夏赴任,欲带你一同前去,你可有异议?” 薛蟠一愣,心中狂跳,若是之前,他肯定不愿,能呆在京城这样的温柔富贵乡,谁还想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可这王子腾入狱的这些日子,他看见了那温柔背后的刀,再加上这些日子的无聊,他自然想要离开京城一阵。面上笑着就要应下。冷不丁的听到了母亲的声音。 “蟠哥儿,想想,你再想想。”薛姨妈的声音有些哽咽,她是愿意儿子出去做些生意,可不愿儿子去军营,何况还是去甘宁那样的地方。 见到母亲这样,薛蟠又犹豫了。 王子腾叹气道:“二妹,你这样岂不是让孩子为难。” 薛姨妈揩揩眼角,“蟠哥儿从未出过远门,何况又是这样的性子,万一——” “没有万一。”王子腾笃定道,“有我这个舅舅在,不会让他出事的。” “可是······” “二妹,是不是现在连你都瞧不起哥哥了,觉得哥哥是被发配过去的。” “不是,当然不是,”薛姨妈急忙道,“哥哥!我怎么会这么想。” “那你就信我,我一个指挥使还保不住自己的外甥不成。” 薛姨妈犹豫着应了。王子腾看向薛蟠。薛蟠急忙点头,“去去,我去。” 王子腾笑着点头,又道:“宝姐儿呢?怎么不见她?” “宝姐儿在学规矩呢。”薛姨妈答道。 “哦,听说教养嬷嬷还是太后娘娘赐的?”王子腾饶有兴趣的问道。 “是呢,刚来的时候,我还被吓了一跳,还以为宝姐儿得罪太后娘娘了。” “怎么会呢,宝姐儿可是要有大造化的。”王子腾眯眼笑道。大造化三字加了重音。 薛姨妈一愣。差人去叫薛宝钗。 不过半刻薛宝钗就到了。缓步慢性,裙角都不曾飘。王子腾看着面前的薛宝钗满意的点了点头。宝钗的气质隐隐有了些变化,若是以前像雪,安稳平和,现在就像东珠,温润莹泽。单就这份气度就稳稳的压了那些黄毛丫头一头。 薛宝钗自是不知道王子腾的一番计较,选择性的对王子腾那如同挑剔货物的眼光视而不见了,“舅舅。”盈盈一福。 “好孩子,快起来。”王子腾伸手去扶薛宝钗。 薛宝钗自然不会真的叫王子腾来扶,在王子腾将要碰到她时,就已起了身。多一分则缓,少一分则急,恰到好处。 王子腾的眼神更加满意了。说实在的,王子腾对于薛蟠还真没报什么希望,但薛宝钗不同,在他身陷牢狱,王家自顾不暇时,还能讨了太后欢心。皇后如何想不重要,在后宫若是能得了太后的喜欢,最少也会是个妃位。圣上可是孝子。若是用了心机当然不简单,若是真的投了太后的眼缘,王子腾眯了眯眼,那就更了不得了。 等到王子腾走后,薛姨妈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你们两个跟我过来。”薛宝钗和薛蟠对视一眼,跟了过去。 薛姨妈坐在上座,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蟠哥儿,你听好了,这次跟着去了,就要好好历练,可不能在像以前一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要知道将来整个薛家都要靠你。以前还有你舅舅在,现在······,总之,不要再给你舅舅添麻烦了,他已经很幸苦了。” 薛蟠老实应下,“知道了,母亲。” “你回去吧,我有事和你妹妹说。”薛蟠点点头,出去了。 “宝姐儿,你过来。”薛宝钗乖乖的走过去。薛姨妈看着面前懂事知礼的女儿,心情很是复杂,什么时候起,女儿变得这么早熟,什么事都不需要她操心,还能反过来照顾她,照顾这个家。若不是今日哥哥表现的那般明显,她竟还没有意识到,这个家现在,就是靠宝姐儿撑着。 “宝姐儿,娘,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将你送进那个地方,从来没有。娘小时候和你外祖母去过,见过那里的人,那里,真的,和囚笼没什么两样,你别被它的繁华蒙住双眼,你表姐,她和你不一样。” “母亲,”薛宝钗轻声道。 “宝姐儿,娘都想好了,等你及笄了,我就和你姨母提你和表弟的婚事。你表弟他性子是有些痴,那是因为他年纪还小,等他成了家就好了。你姨母疼你,以后有她护你,你也不用担心在婆家受委屈。你,你别怕,娘不会送你进去。” 薛宝钗哭笑不得,“母亲,我不怕。”说着轻轻环住薛姨妈不停颤抖的身子,“我不怕呢,我不会进宫,也不用依靠别人,我们都会好好的。”母亲怕是真的担心坏了,以前是绝不会在她面前说起婚嫁的事,薛宝钗轻叹。前世她落选,今生不出意外,依旧会如此。至于贾家,她是再不会嫁进去了。 时至中秋,天气凉爽起来,薛宝钗起了个大早,由着莺儿收拾。待梳头时,薛宝钗自匣子里拿出一只玉钗,“用这个吧。”莺儿一愣,她打理薛宝钗的首饰,可从未见过这只钗,低声应下,拿起玉钗在薛宝钗头上比划着,梳了个垂分髻,用那玉钗固定住。 薛姨妈见了很是高兴,还以为宝钗听了自己的话。玉版也好生装扮了一番。二人随着母亲一同去了贾府赴宴。 依旧繁华,依旧鼎盛,偌大的荣国府此时正是人声鼎沸。薛宝钗在二门下了车,和玉版一左一右扶着薛姨妈向里面行去。过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正中放着大理石的插屏,绕过插屏就是内厅,之后便是正房大院了。雕梁画栋,钩心斗角,端的荣华无双。 贾母坐在正屋中间的镂雕小炕上,笑吟吟的看着身旁的孙子孙女们。鸳鸯打帘进来,“老祖宗,薛姨妈和薛家姑娘来了。” “快请进来。”贾母笑着道。 宝钗玉版跟在薛姨妈身后进了屋子。众人皆是眼前一亮。宝钗不必多言,玉版经过了这些时间的学习,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了一般,亭亭玉立。 “哎呦,两个月不见,两位妹妹真是越发好看了。”王熙凤笑着说道。 “偏你会说,”贾母拿眼觑她。 “是,下次等老祖宗说了我再说。”王熙凤也不怵,笑着打趣。又拉过薛家姐妹,“来,和我们一处。”薛宝钗笑语盈盈,向贾母等人问了好,就跟着王熙凤去了后院花厅。 黛玉、迎春、探春、惜春、湘云皆在此处。宝钗四下看了,宝玉竟没粘着黛玉,这也奇了。湘云看见宝钗直接扑将过来,“宝姐姐,你现在可出名了,婶婶一直向我问你呢。” 薛宝钗无奈,“那你怎么说。” “当然把姐姐好好夸了一顿。”湘云得意洋洋的说道。 薛宝钗哭笑不得,拿手点她额头,“你啊~” 二人言笑晏晏,那边玉版也已经和惜春迎春聊了起来。玉版喜欢诗书,说的都是里面的,黛玉听了几句,也挪来听着。众人聊了一会子,宝钗坐到了黛玉身边,“上次送来的那些,妹妹可还吃得惯?”特特找的扬州点心师傅做的。 黛玉笑笑,“嗯,蜜饯味道很好。”可惜没吃几个就叫紫鹃收起来了。 “等到桂花开了,还要做桂花蜜和桂花糖,到时候再给妹妹送来些。” 黛玉点头,正在和玉版论诗词的湘云回过头,“宝姐姐,我也要。” “知道了,少了谁都不能少了你的。”宝钗笑道。 黛玉笑笑,却不多话。宝钗知晓她和宝玉八成又拌嘴了,也不问,只是说些别的,薛宝钗最近看的九州志里扬州的一章,拿出些风俗习惯来问了,黛玉果然有兴趣了些。待到上桌之前,宝钗拉住黛玉,悄悄的同她说道:“妹妹你看,”扶了扶头上的玉钗,“我有玉的。” 黛玉一时愣怔,宝钗笑着冲她眨眨眼睛,笑了。 用餐时,气氛不错,这些日子各家虽有波折,但还算顺利,一家和乐。席间又有王熙凤和鸳鸯二人是不是逗个乐,分外欢快。只是宝玉不曾出来。 待到晚间,薛姨妈带着宝钗玉版二人回家。等到了路口却遇见了出门赏月的端平长公主一家,方知晓,每年中秋上元,他们一家都会去观星阁赏月。 观星阁,顾名思义是用来观察星象的地方,向来为钦天监所用。共有七层,最上一层也常常被朝中贵人们用来当作观赏夜景的地方。端平公主此时就是要去那里。既然相逢,端平干脆邀请了薛姨妈一同前去,“今年南安王妃身体不适,东平西定两位王爷又没在,怕是只有北静王一家去了,人怪少的,妹妹不如和我们一起去吧,好做个伴。” 薛姨妈思忖了一下,回家也没什么事,也就应了。 摘星楼因一般为官用,本身观赏性并不强,没有雕梁画栋,没有华丽装横,整栋楼是青石打底,黄木做墙,里面除了桌椅板凳外就是大排大排的书架,一到六楼皆是如此。七楼较为舒适,两边隔开,分为男宾和女宾。 他们到的时候,男宾那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女宾这边的确只有北静王妃带着两个女儿并两位侧妃。端平长公主走了进去,两方寒暄着。 北静王妃是温和可亲的性子,见了薛姨妈他们问了几句,而后就不再提及家世之类的,聊些京城今日的趣事。两个侧妃也很是有礼,一直站在一旁服侍着,端茶递水,不假人手。两个女孩儿一个活泼,一个文静,梳着总角,带着小项圈,五六岁的模样,一点都不怕生人,见人就叫,两双大眼睛一闪一闪,很是讨喜。 坐下后不久,萧子昭萧子暄两兄弟就过来了。 “母亲,王妃,薛太太。”两兄弟依次行过礼。 “你们怎么过来了。”端平公主,招手唤他们坐下,问道。 “在那边也没什么意思,想着母亲和妹妹该到了,就过来了。”萧子昭尽量不去看玉版,笑着说道。 “今年来了不少人吧。”萧子晗问道。 “嗯,人比之前要多,那位安昌伯世子也来了,对了,还有沐之哥哥也来了。” “哦,沐之也来了,让他过来坐坐,许久不见他了。”端平公主忙道,又想起身边还有别的女眷,尴尬的笑笑。 北静王妃笑道,“不妨事,我们都多大的人,见个晚辈,还害羞不成。” 众人笑,薛宝钗含笑看了看端平公主,总觉得她对张沐的态度有些奇怪。 薛姨妈也跟着笑,萧子昭见了就道:“沐之哥哥,薛太太也是见过的。不用担心。” 一会儿,长身玉立的张沐走了进来,环视屋子一圈,在薛宝钗身上停留了一刹,行礼道:“长公主安,北静王妃安,”顿一顿“薛伯母安。” 薛宝钗忍不住抿嘴直笑。薛姨妈很是惊喜,”原来是赵大公子啊,我原本还奇怪,”说着看了看萧子暄,“原来如此。” 北静王妃奇道:“薛太太莫不是认识张大人,可怎么叫张大人‘赵大公子’?” 薛姨妈就笑着把她们之前在杭州遇见的故事讲了出来,只是将张沐为宝钗诊治的一段略了过去,北静王妃更奇:“这可真是缘分。” 薛姨妈也道:“谁说不是,那时不知原来是张大人。” 张沐道:“那时承蒙伯母照顾,因在在执行公务,不便透漏身份,才用了假名。不期蒙骗了伯母,还望伯母见谅。” “没事,没事。”薛姨妈摆手,“大人的公务要紧。” “不敢当伯母一声大人,张某是晚辈,伯母唤我名字即可。” 薛姨妈见张沐如此,想着和人家也算是有些交情,就不在客套,“既然沐之这么说,那我就摆摆长辈的谱。” 张沐笑着点头,往宝钗那里扫了一眼,看见宝钗头上戴的玉钗后,嘴角的笑容又多了几分。 端平也笑,心里却有些奇怪,沐之不是爱说话的人,尤其是客套话,今个怎么这么,这么,有礼。 萧子昭咧嘴笑着,看看张沐,看看宝钗,又看看张沐,再看看宝钗。萧子晗原本担心萧子昭会露出什么马脚,在萧子昭看向宝钗的时候,心里还紧张了一下,等看清萧子昭的动作,心里疑惑的跟着他看来看去,然后恍然大悟,很是震惊的看着宝钗,又不可置信的看向张沐。 薛宝钗很是无语,萧家兄妹在作甚呢,头摇的拨浪鼓一般。张沐淡淡的瞥了萧子昭一眼,后者打了个哆嗦,低下了头。萧子晗不等张沐瞪她,识相的收回了目光,继续把玩手中的冰种玉佩。 北静王妃将一切收归眼底,含笑看了薛宝钗一眼,却见她落落大方的回了一笑,倒也不羞涩,心中更奇,不由开口道:“今日外面很是热闹,也别拘着孩子们,让他们去玩吧。” 端平长公主也道:“也对,你们出去玩吧,暄儿,你最大,照顾好弟弟妹妹,多带些侍卫去。” “是。母亲。” 于是萧家三兄妹,张沐,宝钗,玉版,还有北静王的两个小女儿,昌平怀柔两位县主,一同出了门。 街上果然热闹,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也不乏并肩而行的青年男女,大都是新婚的小夫妻,来街上看热闹,手里间或提着一盏兔儿灯。薛宝钗见那两个小女孩盯着人家的兔儿灯眼睛都不会眨了,温柔说道:“小县主,可是想要一盏兔儿灯。”两个女孩而都忙不迭的点头。薛宝钗笑笑:“我可以帮你们买,但是,你们要乖乖听话,牵好乳娘的手。好不好?”怀柔用力点头,握紧了乳娘的手,昌平大声说道 :“我们一直都很乖。”薛宝钗点头,回头去找卖灯的店面,不期和张沐的目光撞到一起。 张沐含笑望着她,轻声道:“我知道有家灯烛铺,那里的灯都很漂亮。” 朵朵烟花升空炸开,一霎那,亮如白昼,周围的纷乱人声,恍惚消失了一霎,薛宝钗眼中有什么流转而过,又马上回过神,“那就麻烦张大人了。”她听见自己这样说。 那灯烛铺子不大,开在街上并不显眼,若是张沐不说,恐怕薛宝钗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注意到这家。老板是个大夫便便的中年人,满脸堆笑的站在柜台里迎着客人,只是那笑容见到张沐后僵硬了。 “张大人,小民近日安分守己,恪守本分,不知道大人此时前来······”话没说完老板就看到张沐身后进来的一群人,有男有女,才放下心来,招呼着人,却不敢再和张沐搭话。 薛宝钗是紧跟着张沐进来的,自然听到二人的谈话,好奇的望着张沐。张沐想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低声道:“以前的案子,和他有点关系。没犯什么大事。” 薛宝钗了然的点点头,想来也是,若非如此,以张沐的性子,也不会认识什么卖灯烛之类的小贩。想着若是让别人知道了也不好,也就不再提这件事。认真的打量着店里的东西。 店里不只有家常用的灯笼,还有不少别致的,各式各样的宫灯,纱灯,甚至还有几盏琉璃灯,上面画着的有人物、花鸟、山水、虫鱼,旁边还配着应景的诗句。桌案旁还有一座做成整株金桂样子的灯笼。薛宝钗看其精致,便走过去,细细看着。 张沐看向薛宝钗,她的头发很顺,紧贴着背垂到腰间,上面的头发绾到头顶拧成两股绕成环,垂在两侧。他送给她的玉钗就在上面。或许换成珍珠的头花更好,正好一边一个,上次在重玹楼见过那样的。待会儿去看看。 走出铺子时,两个小姑娘一人提着一盏兔子灯,手牵着手,走出了门。奶娘和五六个侍卫在旁边小心翼翼的护着。 胖胖的掌柜,一手拿着手绢擦汗,一面陪着笑,将几人送出了门,并且再三客气道:“几位贵人能到我这小铺子来,是鄙人的荣幸,怎么好让您破费······”一面说着,一面将灵儿递过去的银票塞到袖子里。 “您就收好了,说不准以后还有得机会在来呢。” 灵儿嬉笑着和他打趣着。 “那鄙人就恭候各位再度光临。”掌柜也很识趣。 灵儿几步赶上薛宝钗,眼角一瞥却看见人群中神情急慌的抓着人问的采荷,“姑娘,你看,那个是不是二姑娘身边的采荷。” 薛宝钗顺着灵儿指的方向望去,眼角一跳:“去叫她来。”灵儿点头,脚步匆匆的去了。 “怎么了?”张沐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薛宝钗摇头:“现下还不知道。”张沐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灵儿牵着一个惶惶然的小丫头正朝这边跑来。 “姑娘,不好了,二姑娘不见了。”灵儿急急道。 薛宝钗大惊,脸色低沉,“怎么回事,说清楚!”灵儿推着身边的采荷,“快说啊。”采荷看着薛宝钗的脸色,咽了口口水,结结巴巴说道:“太太乏了,打算回府,就叫二姑娘来找姑娘,奴婢陪着二姑娘一起出来,街上人太多,我们才出了摘星楼没几步,就被挤散了,奴婢大声喊着二姑娘,可怎么找也总找不到,又不敢去和太太说······”说着低声抽泣起来。 薛宝钗的脸色越发难看,越是像这样的日子,人拐子越多,每年中秋上元,总有不少大姑娘小媳妇被拐走的。薛宝钗回头望向张沐。 张沐对身边的随从低语几句,那随从点头离去。不一会十余个各样打扮的人站到了她们面前。张沐看向采荷,“你们姑娘今天穿的什么样的衣服,是何装扮?” 采荷看见这么多人,腿都软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薛宝钗不等她,直接对张沐说道:“玉版今天穿的是蜜和色的半袖,杏黄的马面裙,梳着双螺髻,头上还带着一只珍珠簪。” 张沐补充道:“摘星楼附近的几条街,找到之后发烟花为信。”那些人躬身行礼,随后泥鳅一般钻回人群,很快不见了踪影。 这时北静王府的侍卫又过来询问是怎么回事,张沐望向薛宝钗,薛宝钗却摇头,北静王府的人连自己府上的事都可以说的满城都是,怎么能信。 张沐见状只道:“我府上出了些事,不奉陪了。”说罢,冲薛宝钗点了点头,带着采荷一并走了。 薛宝钗勉强笑道:“玩了这些时间,想必两位小县主已是饿了,我们这就去寻萧公子罢。” 那侍卫抱拳应诺。 接下来去广平街的路上,薛宝钗谈笑自若,耐心陪着两位小县主,仿佛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直到到了地方,将北静王府的一行人送到了萧子暄他们那里才借口有事告辞。萧子暄原本想派几个人送薛宝钗,没想到萧子晗见状也道自己想要回去,不等别人说什么直接挽住薛宝钗的手,拖着薛宝钗走了。 街上依旧热闹,萧子晗脸上挂着笑,四处张望着,很是新奇的样子,更让她新奇的是薛宝钗阴沉的样子。萧子晗撇撇嘴,“薛姐姐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被谁惹了?刚刚在北静王的两个丫头面前可不是这样,不是在给我使脸子吧。” 薛宝钗沉声道:“萧姑娘误会了,宝钗只是累了而已。” 萧子晗翻了个白眼:“我可不傻。”想想又道,“ 薛姐姐今天不该高兴么,不仅认识了北静王妃,还讨好了人家的两个女儿,”萧子晗看依旧面无表情的薛宝钗,眼珠转了转,“莫不是和先离去的张大人有关。” 薛宝钗皱眉看向萧子晗。萧子晗见薛宝钗的神情总于有了变化,笑着道:“原来如此,薛姐姐的眼光不错嘛,嗯,朝中像张大人这么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确实不多,怪不得薛姐姐连我哥哥都看不上,比起张大人······” “萧姑娘。”薛宝钗突然出声。 萧子晗笑咪咪的看着薛宝钗:“怎么了,薛姐姐,我是不是不小心把你那贤良淑德的面具扯破了?” 薛宝钗无奈,若是平日里自己就视而不见了,只是现在,“萧姑娘,可知何为愚,何为智?” 萧子晗······ “智者,心思澄明,和光同尘;愚者,眼高手低,自以为是。”薛宝钗看了萧子晗一眼,笑道:“你说是吧?” 萧子晗······ 薛宝钗,怎地听见了磨牙声,一定是街上太乱了,生了耗子,嗯,就是这样。 她们到摘星楼的时候,长公主,北静王妃还有薛姨妈三人相谈甚欢。薛宝钗站在门外松一口气,母亲不知道就好,免得再起什么波澜,又想着自己待会要怎么和薛姨妈说。 正这般想着,却看到了站在墙外窗边的张沐。 薛宝钗压下心头的欣喜和不安,缓慢的,尽量不引人注意的走了过去。回头看了萧子晗一眼,却发现她早已走进门去。 “找到了?”薛宝钗问道。看张沐面色不好,薛宝钗欣喜不见,只剩了不安。 “嗯。”张沐点头,“找到了,只是情况不好,现在在马车上。” 薛宝钗低头,“灵儿,你去告诉母亲,二姑娘刚刚走岔了,我去接她。” “是。”灵儿应声离去。 屋里的长公主见到萧子晗一人回来,笑道:“怎么一人回来了?” 萧子晗一愣,回头看了几眼,没找到薛宝钗,心下疑惑:“女儿是和薛家姐姐一起回来的啊。” 薛姨妈听了问道:“宝姐儿也回来了?那玉版呢?她们······” 正说着话,灵儿进来了。 萧子晗问道:“那个丫鬟,你们家姑娘呢,刚刚还在的。” “姑娘进门时方知晓二姑娘去寻她的事,想着可能是走岔了路,就去接二姑娘了。” “原来是这样。”薛姨妈心中一紧,“哎,都怪我,不该那么心急。” “太太不必担心,姑娘已经知晓二姑娘所在了。”灵儿回道,“刚刚看到的。” “那就好那就好。”薛姨妈松了一口气,又摇头,对长公主道:“我这记性啊,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竟然忘了多让她带些人,不然也不会走岔路了。” 长公主劝道:“这打什么紧,反正有宝姐儿替你操心。”说着又感叹道,“宝姐儿真是事事妥帖,竟是挑不出错。我还要羡慕你呢。” 萧子晗撇撇嘴,却没再说什么。 薛宝钗跟着张沐去了楼下院子里,见到了窝在马车里瑟瑟发抖的玉版,心里很不是滋味。 “玉版,是我,姐姐。”薛宝钗轻声道,慢慢的接近她,见玉版抖的越发厉害,还往马车里缩了缩。薛宝钗只得暂时出来。 张沐看着她,斟酌道:“我的人找到她时,她已经被人救了出来,没有见到绑她的人。救她的是个书生,是进京准备明年的春闱的。他说是误以为是有人逼良为娼——” 薛宝钗猛地睁大了眼,直视张沐:“哪里?是在哪里找到玉版的?” “巷。” 那是京城的烟柳花巷,是青楼场所聚集的地方。 薛宝钗抿紧了嘴唇:“那个书生,可打发了?” “没有” “哈?”薛宝钗眼角抽了抽,“没打发吗?” “不好打发,他不相信我是来救你妹妹的。”张沐也很无奈,见惯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做好事非要做到底的,当然也和玉版见到他们的反应有关,“现在在门外候着,死活不肯走。说是要确认了你妹妹的安危再走。” 薛宝钗犹豫了一下,“我去见他。” “我陪你。”张沐毫不犹豫道,谁知道那些人是真好心还是另有所谋。 薛宝钗看向在一旁照顾玉版的采荷,淡声道:“你也受惊了,照顾好玉版,今日之事我可以从轻发落。” 采荷急忙应声,长舒一口气。本以为自己一定要被赶出去了。 薛宝钗又轻声对玉版道:“玉版,姐姐马上就回来,先让她陪你,好不好?”见玉版只是发着抖,宝钗叹一口气,落下帘子。 到了地方,果然见到个年轻书生在那里立着。一身细绸直裰,头上戴着玉质发冠,插着发簪,腰间配着玉佩锦囊。举止形容,磊落清明,神态自若。张沐说的没错,不是好打发的,薛宝钗思忖着。 张沐正要扬声喊他们,却感到自己的衣袖被薛宝钗扯住,不由得一僵。 “沐之哥哥,就是这位公子吗?”薛宝钗怯生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张沐闻声,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看了薛宝钗一眼。 杏眸微润,樱唇轻抿,柳眉紧蹙,眼眶红了一圈,这是谁啊!?张沐嘴角忍不住扯了又扯,勉强应对道:“嗯,是的。”又对位公子介绍到:“这是刚才那位姑娘的姐姐。你们若是不信,尽可问来。” 那位公子见到薛宝钗一副伤心欲绝的怯弱之态,又见她身上所穿衣物与刚才那位姑娘所差无几,年龄又相近,心下信了五分,“晚生见过姑娘,是我们唐突了。只是令妹的情况实在是不由得我们不忧心,这才——” 薛宝钗盈盈一礼,轻声道:“公子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感激不尽,怎敢妄言恩人不是。还请恩人莫要如此说。” 那人笑两声,又道:“是晚生不是,姑娘莫见怪。小生也并非死死缠烂打之人,只是姑娘看起来也并不像家境贫困之人,令妹怎会落到要卖身为奴的地步。” 薛宝钗低头掩住眼中厉色,再抬头时,已是大惊失色:“怎么会?”眼中迅速蓄满了泪水,“怪不得,她”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场景,低泣出声。而后又咬牙切齿,“太过分了,不可原谅。” 人见薛宝钗如此,有些慌张,“小生并不是”话没说完又叹气,“抱歉,是小生措辞不当,姑娘见谅。” “不,恩人赤子之心,见义勇为,只是小女子想起妹妹所受之苦,心中忍不住—”薛宝钗摇头,“还望恩人告知究竟是谁人伤害了妹妹,我绝不会放过。” “姑娘。”几位书生见面前的小姑娘,蹙眉咬唇,努力做出一副决绝的样子,心中忍不住叹息。“小生知道的并不多——” “一个时辰前,我本欲往集贤居赏月,却在半路上听到有女子呼救,赶去一看,便看见两个人扯着令妹,另两个人则拿着银两对令妹指指点点。我们想到···一些传闻,又见令妹穿着不凡,便前去喝止,那些人只道是别人欠了钱,拿令妹抵债。小生不欲多事,就凑了些银钱,给了他们。他们很快就消失了。我们正是无法时,就看到了这位张公子。” “不过,令妹见到这位张公子时也很是···惊恐,所以小生担心这是那些人所谋,这才——”他补充道,看着薛宝钗愈发苍白的脸色也是不忍,“唉,姑娘不必太过伤心,似这等人,早晚会有报应临其身。” 此时薛宝钗心中如何想,面上正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似是已经说不出话,只能低头行礼以表谢意。 那人急忙后退,“既是如此,那么晚生就告辞了。” 说完就要离去。张沐赶了上去,塞给他们了一包东西。那人再三推脱,才勉强收下,离去了。 “哈哈哈——”张沐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薛宝钗急忙拿手推他,“噤声,人还没走远呢。” 张沐手握成拳抵住唇,又低笑出声。 薛宝钗无奈的横了他一眼,想起那人所说的,又忍不住皱眉。 张沐见状轻声道:“不信他?” 薛宝钗已经恢复了冷静自持,闻言反问张沐:“你信?” “自然不信。”几个彪形大汉会被个书生的呵斥吓住,几两银子就打发了,他又不是三岁稚子。 宝钗叹了一口气,回身去寻玉版。 薛宝钗陪着薛姨妈和玉版回到薛家,已是深夜。 宝钗来到玉版的房间,陪着玉版,哄她入睡。玉版先时睡不着,睁大双眼,直愣愣的看着宝钗,手用力握着宝钗的手。宝钗似是不曾发觉,用另一只手拍哄她。不多时,玉版渐渐睡去,睡梦中还在不停地发抖。宝钗轻搂住她,嘴里轻声哼着小曲,婉转缠绵,哄得玉版睡去。 烛火微暗,月照西窗。 待到玉版沉睡过去,薛宝钗方才起身。轻手轻脚的走到院中。灵儿已经摆好了桌案。今日是中秋,各家各户的女孩儿们要在今天拜月祈愿,薛宝钗自是早早让人预备好了的,只是原本备好的两份贡品,只能由她一人来拜了。 薛宝钗点燃了两只香烛供奉于桌案两侧。膝盖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却不曾言,自己要求些什么。 几日后,薛蟠收拾好了东西,随着王子腾王季恭二人一同上路,去了甘宁。 薛姨妈自是万般不舍,心绪低落了几天,也就没有发现玉版的不对劲。而这几日,除过赵嬷嬷的课,薛宝钗其余时间都在陪着玉版。倒不是在作甚女红针黹,只带着她玩。跳百索,踢毽子,薛宝钗玩不动了,就叫小丫头们玩,还叫人在院子里架了座葡萄藤,绿绿的叶子里面藏着泛青的小果儿,她和玉版就坐在下面,看丫头们玩耍,满院子都是欢笑声。晚上就留在玉版的院子里,给她讲些典故趣事,哄她睡。这般过了几日,玉版脸上有了笑意。 王妈妈听了只当她们姐妹起了玩心,还和薛姨妈说了一会,姑娘家还是文文静静的方好,可不能叫这些小玩意弄野了心。 薛姨妈沉吟一阵,想着两个女儿马上要及笄了,也到了待嫁闺中的年纪,可不得沉稳些。就去寻了赵嬷嬷。赵嬷嬷听了就在课上同宝钗说了。宝钗知道了,觉得玉版的心绪已经平静了许多,就应了。玉版知晓了,还以为是自己连累了宝钗受责,又想起这些日子宝钗的陪伴,自然没二话。倒是那些小丫头,眼见玩耍的机会没有了,一个个瘪嘴叹气,背地里还说几句王妈妈管太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