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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聚随分

张沐虽然对林如海空手套白狼的行为不满,但更好奇春祭贪墨的事,又不想去户部打草惊蛇,于是转道进了宫里。春祭的事是国事也是皇族的家事,户部那里留有记载,宫里内务府也会保留一份卷底。  春闱过去将近两月,庶吉士的考试也已经有了结果。养心殿内,礼部和吏部的几位大人正在商讨今年举子入仕的情形。  张沐懒得站在大门外等,直接绕道去了偏殿茶室。张沐头几次来的时候,也会和其他官员一样,站在大门外面一等就是一两个时辰。后来认识了萧子昭,那小子自然不会像他一样傻等,就拉着他去了茶室坐着,一面喝茶一面等。再后来,他和偏殿的人熟识了,就是没有萧子昭在,他也会去茶室坐坐。  今天他也如同往常那般进了茶室,却见到茶室中有个穿着深青色小袄梳着双螺髻的宫女正在和掌印太监怀恩说话,那身影十分眼熟。  薛宝钗,这个名字在张沐心里打了个滚儿,他的嘴角不自觉上扬起来。  怀恩正对着门,一眼就看到了张沐,笑着向张沐点头示意。  宝钗这才发觉有人进来,也回头看,见是张沐,有些讶异的笑着点头。  张沐见宝钗回头看他,眉梢眼角也飞扬起来,大步走了过去。“印公,”张沐对怀恩行礼道。  怀恩笑着闪开,只受了半礼,笑眯眯道:“大人折煞我了,可是有要事要通禀圣上?”  “倒也不算是要事,只是有些事情想不起来了,想借内务府的卷宗看看。”  “原来如此,确实不算是要事,大人也不必等着圣上发话,拿了我的牌子去就是了。”说着要摘腰间的令牌,却看见张沐眼睛瞥向旁边低头沉默的薛宝钗,笑了笑,善解人意道:“只是圣上这边离不得我,不能带大人去,嗯,这样吧,薛姑娘也有要事?”  宝钗抬起头看向怀恩。  怀恩笑的很是和蔼,“若是姑娘无要事在身,可能帮我一个忙,带这位张大人去一趟内务府?”  薛宝钗一愣,不明白怎么就扯到她身上了,不过顺水推舟帮这位印公做件事也不是坏事,只愣了一瞬,就笑盈盈的应了下来。  张沐趁宝钗不注意,悄悄给怀恩作了一揖。多谢了。  怀恩笑着回了一揖。应该的。  半刻之后  薛宝钗看着面前四通八达的路,有一瞬间的愣怔。呃,内务府怎么走来着。嗯,宝钗向左瞧瞧,又向右瞧瞧,应该是这边?  宝钗向左走了两步,却感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住。回头看,却是张沐。  张沐用头点了点旁边的石头小径,言简意赅:“这边。”  薛宝钗······  张沐见她涨红了脸,急忙道:“你刚才要走那条路没错,不过这条小路更近些。”顿一顿又道,“宫里的路本来就又多又杂,不然干吗要养那么多宫人给人带路。”呃,薛宝钗好像就是给他带路的,自己是不是越抹越黑了,急忙又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噗嗤。”薛宝钗笑出声来,“张大人,你不用解释。我明白你的意思。”说着自然的跟在了张沐身边,就像往常二人相处时那般。  张沐也笑了起来,摸了摸鼻子,“好久不见了。”整整五十天了。  宝钗笑着点头,是挺久了,一个多月了吧。  “你,一切可都好?”张沐见宝钗面上带着惯常的微笑,忍不住问道。  宝钗笑着点头,“目前还不错,几位姐姐很照顾我。”  张沐笑了笑,沉吟道:“你现在是正安宫当差,正安宫是太后娘娘的地盘,太后娘娘最是个护短的,只要你乖顺些,她自然会护着你。”说着仔细道,“太后娘娘自己不喜欢穿艳色的衣服,但喜欢看别人打扮漂亮些;不喜欢吃干点心,只喜欢吃鲜果蜜饯;也不喜欢叶茶,更喜欢果茶,一日三餐的数十年如一日,你倒不必在吃食上下太多功夫······”  薛宝钗先时还在认真听着,到后来皱起眉头来,开口打断他,“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关于太后的事的。”  张沐沉默不语。宝钗皱眉继续道:“你要当心些,这事要叫那些言官知晓了,少不得要告你一个窥探后宫之罪。以后这些话就不要对人说了。太后娘娘的喜好我会小心打听清楚。”  张沐看宝钗一眼,笑道:“不用担心我。除了你,我也不会对别人说。”这些消息他是早知道的,原本想找人捎给她,不想在这里遇见她。  宝钗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张口想要对张沐解释一二,见张沐也不像是误会了的样子,遂笑道:“我又有什么不叫你放心的,在宫里认真当差就是了,这些活计我也不是没做过。”说完又觉得自己言语有失,她和张沐又有什么关系,为何要他放心自己。  张沐却摇头道:“防不胜防,你现在身边没有人护着,万一又有人向你泼热水,你躲不开怎么办?”  宝钗先惊讶又无奈,“好哇,你居然找人盯我的梢。不对,是丝草,还是燕草?我就知道她们两个还是想着你这个旧主子。”  张沐连忙陪笑道:“你可误会她们了,她们见你无意追究,又气不过你白白受这个委屈,才告诉我,叫我给你出气的。她们可是一心为你。话说回来,你今天这身衣服不错,很适合你啊,新做的?”  宝钗无奈的白了他一眼,道:“你别给我打岔,说清楚,什么叫给我出气,你又怎么给我出气了?”不等张沐回答又忍不住道:“你怎么不想想,你是什么人,她又是什么人,你和她有什么可计较的?”  张沐紧绷着脸道:“她欺负你。”  “你!”宝钗望着张沐半是愠怒半是委屈的表情一时语凝。  “她拿热水泼你,还到处说你的坏话,败你的名声,林府上下谁不知道。”张沐冷笑道:“不,那林如海就不知道,连家都管不好,我看他也是不通的很。”  “行了,”宝钗忍不住推他一把,“谁家里还没几个不懂事的奴才,怎么就扯到主子的不是了。”  “我家就没有!”张沐撇嘴道,“以后你就知道了。我帮你,你不夸夸我就算了,还帮着别人说我。”  宝钗看着张沐一脸委屈不禁满脑袋黑线,“人家是长辈,我们不该恭敬些?”说完,看着张沐愣怔一瞬又大笑出声,这才惊觉自己又说错了话,林如海是她的长辈不假,可哪里是张沐的长辈了,轮级别,倒是张沐要高他半头。不禁又羞又悔,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总是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张沐却很是高兴,不住笑着点头,“对对,他是长辈,以后我见到他自要恭敬着些,哈哈。”  宝钗羞得嗔他一眼,“不是有要紧事要去内务府,还不快些走,净说浑话耽搁功夫。”说着快步走到张沐前面,不再理他。  张沐浑不在意,笑眯眯的跟在她后面。  养心殿内,昭帝听罢怀恩附在他耳旁说的话也是大笑几声,惊着了下面争论不休的吏部礼部两位尚书。  待他们走后,昭帝迫不及待问道:“真的?他们两个有说有笑,沐之还把人家姑娘说恼了,他自己倒是高高兴兴的跟在人家后面?”  “可不是,”怀恩笑道:“我看薛姑娘也不是真的恼了,只是害羞罢了。”  “这可真是好了,沐之这些年千万挑剔的,嫌这个嫌那个,总算寻着了一个可心意的人儿,还被人嫌了。哈哈,真有意思。怀恩啊,以后沐之再进宫来,你就叫人到母后宫里把薛丫头叫过来,哈,以后有戏瞧了。”  “要不要和太后娘娘说一声?”怀恩小心道。  “要,当然要。母后听见了肯定也很高兴。”  怀恩就亲自去了趟正安宫。  太后娘娘听了只是对他点点头,没有别的表示。怀恩心里正是打鼓的时候,才听见太后娘娘的声音传来,“松香,你去一趟内务府,告诉薛丫头,我有些旧账记不清了,叫她在那里多待些时候,好好看看。你传了消息之后就回来吧。”怀恩这才松了口气,和松香一起退了出去。  他们走了之后太后才笑一笑,她便罢了,若是她的端平能看见,不知道该多开心。  贾府  贾宝玉此时正躲在贾母的院子不肯出去。袭人苦劝无果,反被宝玉说了一通,之后就不再多说什么,反倒是晴雯因为被其他几位姑娘问烦了,在宝玉面前多有抱怨,宝玉反觉得她直白可爱,不说她什么。  宝玉正窝在贾母怀里撒娇,说着族学里有多么好以及听来的国子监的学生如何不受约束只顾玩乐之类的传言,要贾母去回绝了父亲贾政。忽然听见外面有说话声传来,急忙挑起,躲进了以前住过的碧纱橱内。  贾母笑着点点他,坐正望去,却见王夫人、薛姨妈、王熙凤三人簇拥着黛玉走进门来,薛姨妈身后还跟着玉版宝琴姐妹两个。  贾母一见是黛玉来了,嘴里叫了声“心肝儿”就扶着炕沿要站起来。众人急忙过去扶住她。贾母一把把黛玉抱在怀里,“我的黛玉,你可算是回来了,外祖母把你好想啊。”黛玉也止不住落下泪来。  众人又急忙劝解。贾母拉着黛玉紧挨着自己坐下,才对下首道,“姨妈来了,琴丫头也来了。”薛姨妈、宝琴笑着回声答应,玉版也跟着叫了声。  贾母抱住黛玉拍了两下,“在那边吃的可好,睡得可好,可是受了什么委屈?怎么看着比之前瘦了。”黛玉搬走时是冬日,身上棉的皮的自然厚重,现在入春了,换上了轻纱薄衣,自然看着瘦了。  黛玉刚回答几句,“爹爹很疼我,窦嬷嬷也很照顾我······”却被人打断。  “林妹妹!你回来了。”声音中有无限惊喜,正是闻声而出的宝玉。宝玉喜不自胜,快走几步到了黛玉身前,“我是在做梦,林妹妹已经家去了,我去寻她,她都不见我,我定是在做梦了。”说着语气渐渐低沉下来。  王夫人见了无奈,正要说他,却被王熙凤拦着。王熙凤向她使了个眼色,满眼捉弄促狭之色。  宝玉浑然没有注意到旁个,自顾自拉着黛玉的手道,“做梦就做梦吧,能在梦里见到你也是好的。林妹妹,我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你,你竟不肯见我了,”说着竟流下两行清泪,“我想着我们自小长大的,自然比别人要好,谁承望姑娘大了,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倒把外四路的什么宝姐姐云妹妹的放在心上,不见我,不理我。倘若我有什么错,你只管教导我,骂我两句,打我两下,万般都使得,可你总不肯理我,总不肯见我,纵使我死了,也不能解。”  “呸呸,说什么死了活了,宝兄弟,快住口吧。”王熙凤听到这,也没心思看戏了,急忙阻止道。  宝玉哪里听得见她说话,眼里心里只见得到一个黛玉。  黛玉眼泪也止不住,抽泣道,“我并没有不见你,那日你来,我原是不知晓的,我若知道却不见,就叫我这会子就死。”  宝玉含泪笑道:“我就知道,妹妹不会不肯见我。”  贾母看着这两个冤家,笑道:“好了,误会解开了不是,年级小小的,以后可不要再说什么死啊活的,不吉利,啊。”黛玉用手绢捂嘴,微微点头。宝玉这才发现贾母等人,“咦?我梦里怎么会冒出这么多人?”  众人一时都笑了,王熙凤笑着拧了宝玉一把,“我们都醒着,偏你一个还在做梦呐。”说着大笑起来。黛玉羞得趴在贾母怀里,拿手绢掩着嘴偷笑。  宝玉也不好意思的摸着脑袋笑了两声,众人见了,笑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  贾母拉过宝玉和黛玉一边一个围着自己坐了下来。宝玉看见薛姨妈身边坐了一个自己不认识的标致妹妹,眼睛一亮,“这位可是琴妹妹?”  宝琴娇笑着站起来回答道:“我是叫宝琴,宝二哥哥好。”  “好,见过琴妹妹。”宝玉见她站起来,自己也急忙站起来,笑道。  “好了,快坐下吧。”贾母拉了宝玉坐下。宝琴笑着坐了回去。宝玉见宝琴形容娇美,举止可爱,比宝钗更胜,心里更喜,不免低声细气多问她了几句。宝琴年纪虽小,却很有些才学,一一笑着应答了。宝玉脸上更多了些喜色。黛玉在一旁只用手绢托着桂圆干小口小口的抿着,时不时瞥她们两眼。  后来薛姨妈有事要和贾母说,贾母就打发宝玉她们去了后头花厅玩耍。  玉版知道宝玉黛玉是定下了的,关系与别人不同,想着他们两个怕是有话要说,就笑着拉了宝琴,“我想起上次在探春妹妹那里看到的花样很是好看,想着去问问她,我和宝琴就先去了。”说着二人抬脚离去。  黛玉嘴里道,“我也去,等等我。”一只手却被宝玉牵住,动弹不得,再看去,花厅门口哪还有玉版宝琴的影子,于是回身对宝玉道,“你牵我作什么。”  宝玉笑道:“好妹妹,我们说话。”见黛玉不动,绕过去看,才看见黛玉正拿帕子拭泪。“妹妹,怎的又哭了?”  “我只当你”黛玉擦着眼泪,说了一半,叹了一口气,“以后莫再叫人和我说那话了。”  宝玉摸不着头脑,只赔笑向黛玉连声承诺。  皇宫内务府  宝钗仔细翻阅着面前厚厚一沓的卷宗,心里犯难,这衣服、桌椅、香烛的册子都找见了,松香姐姐说的首饰册子在哪呢?  张沐则在另一边,将前几年并今年的花费明细在心里过了几遍,打算趁着明天休沐去一趟皇庄,仔细探查一番。放下卷宗,伸了个懒腰,回身却看见宝钗正对着一书架册子犯难,张沐就信步走了过去。  “在找什么?”  “正阳宫今年的首饰册子。”  张沐皱眉,他不是第一次来内务府借卷宗,但后宫这些册子他还真没找过,想了想,转身出去叫了个管事的小宫人进来问话。  那小宫人低头哈腰的进来,问道:“张大人,这位姐姐,可是有事?”  张沐示意宝钗开口,宝钗上前一步笑着问道:“小公公,我是正安宫的,奉了松香姐姐的命来看一下今年的用度。别的都找见了,就只是这首饰册子寻摸不着,所以请小公公帮帮忙。”  “哦,原来是正安宫的姐姐,姐姐不知道,今年的皇商夏家新打了一批首饰,我们主管将各宫的首饰册子都拿走了,逐一登记,要等到这个月十五,将首饰送到各宫时才能送回来。”小宫人笑道。  薛宝钗笑笑,“原来是这样,多谢小公公了。”  那小宫人也不出去,就在旁边侯着。  宝钗想着没有首饰册子也就罢了,就在心里把其他的事情记了个七七八八,就要离去。走到门口顿住,宝钗回头看向张沐,迟疑道:“张大人,你能帮······”  “说来听听。”张沐开口,一如既往的干脆。  宝钗笑笑,“也不问问是什么事。”侧身对小宫人道,“小公公,你可能帮我寻些纸墨来。”  “能能,姐姐稍等。”那小宫人向他们鞠了一躬出去了。  宝钗抬手将耳边碎发抿了抿,向张沐笑道:“我想给家里写封信,大人出去的时候帮我带上。”  张沐一口答应下来,眼睛却看向宝钗的手腕,道:“你这镯子里面是空的。”  宝钗点头,“这是赵嬷嬷送的。你看,”将镯子褪下,按了上面缠枝花纹中一个有纹路的叶子,镯子就从中间分成了两半,“按一下这里就会打开了。”  张沐接过镯子,用手指比划了一下空心的大小,将镯子拼好,“回头我把一些常用的药制成能装进去的药丸带进来,你放进去,以备不时之需。”  宝钗笑着点点头,“幸而这镯子是翡翠的,颜色深,要是白玉的岂不是很容易就叫人发现了。”将拼好的镯子重新带到腕上。  张沐笑笑。那小宫人很快就带着笔墨回转来。宝钗写好了书信递交给张沐,“这份是给母亲和妹妹们的,这份是给大堂兄的,麻烦大人了。”  张沐点头,目送宝钗离去后,叫了小宫人过来,将自己腰间的钱袋扯下扔给他,“拿着,以后那位姑娘再有什么事要办,你主动帮着。”  小宫人颠颠手中沉甸甸的钱袋,笑的只见眉毛不见眼睛,“好说,好说。”  “办的好了,下次我再来,你还有的拿。”张沐斜他一眼,信步走了出去。那小宫人点头哈腰的一直把张沐送到了大门外。  贾府  已经来到贾府的窦嬷嬷在贾母面前好说歹说,想接黛玉回去,却被贾母轻飘飘一句,“想要黛玉留下代父母尽孝道。”就顶了回去。自己总不能叫老爷和姑娘落下一个不孝的名声。窦嬷嬷只能讪讪的应下来,进去看了一眼眼睛还肿着的黛玉,狠狠瞪了宝玉一眼,自家姑娘每次见到他都要哭一会,也不知道姑娘到底喜欢他什么?  窦嬷嬷回了林府,想着自己不能说王夫人的不是,不能说贾母的不是,一腔气又没处使,一定要狠狠的在林如海面前告宝玉一状。却不知道已经有人在林如海面前高了她的状。  再说薛姨妈。薛姨妈陪着贾母王夫人说了半日,也没能打听到宫里的消息,后来林黛玉回来了,一家子的心思都移开了,薛姨妈也不好再说其他的事,只能带着玉版、宝琴回了薛宅。  薛姨妈坐在厅中,正想着明日要不要去一趟长公主府,就看见薛蝌陪着一个穿着青莲色直裰的年轻人走了进垂花门来。  “玉版,琴姐儿,有外男过来了,你们俩先避避。”薛姨妈对玉版宝琴道。  玉版见来的人是张沐,想着中秋那天的事儿,担心他提及,心里正慌着,听到薛姨妈这话,急忙应了,拉着宝琴躲到了隔间里。  薛姨妈叫同贵正了正衣衫,等人走进了,勉强笑道:“蝌儿,可是有朋友来访了?”  张沐温和笑笑,“伯母,晚辈贸然来访,打扰到您了。”  “没有的事,”薛姨妈上下打量张沐一番,“原来是沐之啊,你可是稀客,来,快请坐。还没用晚膳吧,待会儿留下用些。蝌儿,你陪着张大人。”  “是,侄儿知道了。”薛蝌应下。  “伯母,晚辈这次来时受人所托。”张沐自袖中抽出几张纸递给同贵。  薛姨妈接过纸张,见到上面熟悉的笔迹很是激动,“这是,宝姐儿的笔迹。”  张沐笑道:“今日晚辈有事进宫,偶遇见令千金,令千金对家中很是挂念,于是借了纸笔,写下这封信,托晚辈捎回来。”  “真是麻烦沐之你了,赶紧歇歇。”薛姨妈笑道,跑了一天什么关于女儿的消息都没有打听出来,回到家里,却有人把女儿的书信送上了门,薛姨妈心里自然是千万高兴,恨不得立即将女儿的书信读上几遍,好知道女儿现在的情况,只是当着外人的面,这么做不合适。  张沐自然看得出薛姨妈的想法,就笑着说:“晚辈也是顺路走着一遭,只是还有事在身,不能多留,这就告辞了。”说着起身行了一礼,就走了。  薛姨妈起来送了两步,指着薛蝌叫他去送送,自己坐了回去,迫不及待的打开了信纸。信里,薛宝钗说了不少话,跟着嬷嬷姑姑学了不少东西、宫里的新鲜事还说宫里的姐姐嬷嬷们都很关照她,她事事都好,叫薛姨妈千万不要挂心,还问了玉版宝琴的吃住。  薛姨妈看了之后止不住掉泪,“这孩子,只知报喜不报忧,却不明白她这样更让我心酸。”玉版宝琴在一旁温声软语的劝解,薛姨妈方渐渐止住。  薛蝌送张沐出府,刚过垂花门,就见张沐从袖子里又抽出几张纸来递给他,“这是令姐托我给贤弟的。”薛蝌急忙接过收入怀中,想再问张沐几句,却见张沐已经迈步离去,抬腿跟上去。  “张大人,不知堂姐她在宫中如何了,可有什么短缺之处?”  “短缺之处?”张沐想着自己丢出去的银子,“在宫里,手上多点银子总是方便些的。”  “银子?”薛蝌一愣,傻乎乎的点点头,“那我多备些银子给堂姐送去。”  “下一次供货是这月底吧。”张沐问道。  “是,有一批素软缎和单罗纱要送进宫去。”  “那就合着这些一块送进去。别单独送,免得招人眼。”  “多谢大人提点。”薛蝌感激道,“还请大人务必留下用些膳食。”  张沐笑笑:“张某有正事在身,今日就此别过了,改日闲暇之时,再来叨扰。”  “到时,小子必定倒履相迎。”  林府  林如海脸黑如锅底背着手站在正厅听林寂回禀。  “······所以下人纷纷议论说,温公子对姑娘倾慕不已,这才有了那样失礼的举动,还有些人说,说温公子是癞□□······”  “啪”林如海重重的拍了桌子,“还有什么流言,一并说来!”  “是,府里的流言没个准,说什么的都有,有说温公子和姑娘才是定了娃娃亲的,有说温公子是借机攀高枝的,还有人”林寂小心翼翼的看了林如海一眼才道,“说温公子的母亲是老爷您的旧相好,温公子到底姓什么还······”  “胡说八道!窦嬷嬷是干什么去了,竟就叫这些人这般胡言乱语。”  “这,”林寂一脸为难,不知该怎么说。一旁的舞文见父亲不好说窦嬷嬷,心里不服气,就干脆站出来说道:“老爷怕是不知,窦嬷嬷巴不得别人这样说,好把表少爷逼走呢。”  “浑说什么,老爷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快退下。”林寂呵斥道。  “不妨事,舞文,你接着说。”林如海道。  “窦嬷嬷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明明自己对那贾公子千不满万不满的,却一门心思的想叫姑娘嫁过去,为了这个,把中间所有有可能对这桩婚事产生影响的人全都防着。见薛家姑娘是个品貌好的,就人前人后的说人家不安分;见温公子人才好,就说人家想攀高枝儿,心性不好。对待前来拜访的学子横眉竖眼的,对贾家来的下人就笑脸相迎。对待别府的节礼全然不放在心上,贾府的节礼却是精挑细选的。老爷还不知道吧,窦嬷嬷已经在给姑娘选陪嫁丫鬟和管事了,满嘴里都是能跟着去贾家是天大的福气······”  “咳咳咳,”林寂重重的咳嗽了几声,阻止了舞文继续说。  林如海没有作声,就那样沉默的立在那里不说话,整个人的气势阴暗沉默,和平时温雅和蔼完全不同。舞文不明白,他却明白,窦嬷嬷眼里攀高枝的那个人根本不是成之,而是他,是他这个攀上了贾家这个世家大族贵女之后一飞冲天的没落家族的孤儿。在人家心里,林家现在的一切都是托了贾家的提拔,所以他的侄儿哪怕读书再好,人品再好,也万万及不上贾家一个不肯进学只想在内帷厮混的公子哥儿,他们林家的女儿能嫁进贾家自然是天大的福气,呵!  林如海缓缓的合上双目,“林寂。”  “老奴在。”林寂躬身道。  “去把这一回嘴上说的最多的那几个发买了。”  “这,老爷,三思啊,咱们林家什么时候卖过人。”林家待下人想来宽和,从不随意发卖人,何况随意发卖下人,那是破落之家才有的事。  “没什么可三思的,心里没有了主子的奴才,那还能要吗?”林如海缓缓道,脑海里不知为何浮现出薛宝钗一脸认真的说,奴是奴,怎么着也不能叫她拿捏了主子。“窦嬷嬷年纪大了,也该歇歇了。林寂,我记得你堂妹也跟着来了京城,她现在在哪里当差?”  “在京城的铺子里照管生意。”  “嗯,我记得她是个能干的。从今天起,家里的大小庶务就交给她来打理,林寂你和她一道管着。至于我身边,舞文也不小了,以后就随身跟着我好了。”  不等林寂回答,舞文就高声应道,“是,谨遵老爷的命令。”林寂只能狠狠刮了他一眼,无可奈何道,“是,老奴遵命。”  待他们父子二人出去之后,林如海才颓然坐下,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来。  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女儿的婚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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