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白雨笙提前知道在微博上at她的人是谁，她绝不会毫无防备地点开它，不——她连点都不会点，会果断无比地直接删掉。　　　　那是一条定位在日本京都的微博，微博的主人像是在撰写旅游宣传稿那般详细生动地描绘了京都的美景和美食，下面还附上了九张照片。　　　　如果这条微博发布者的名字，不是“陆梵歌”的话，白雨笙还是很愿意忽略别人放假都在游山玩水自己却每天要去训练的无奈对比点个赞、评论一下的。　　　　……绝对是故意的！！　　　　虽然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得知自己暑假的安排，但从她居然在微博文字的开头就at了自己来看……说她是为了刺激自己才特地写了那么多字发微博白雨笙都信。　　　　教养好，不代表不会被惹毛。　　　　当那些拍摄得如同写真般赏心悦目的照片映入眼帘，白雨笙的脑中同时回响起上次比赛结束后陆梵歌说的那些话，心头“腾”地窜起一股怒火，在理智发挥作用之前，她头脑一热，狠狠地拍着桌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没有爆粗完全是因为她的成长环境未曾给她机会学习这个技能。　　　　不过伴随着手掌上传来的疼痛感，她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因为书房里其实还有其他人。　　　　白雨笙浑身僵硬地看向坐在对面几乎快被她忘记存在的周泽楷，后者正好也把目光投了过来，令人赏心悦目的俊脸上写满了呆愣。　　　　如果是单纯被吓到的表情还好，但他看起来是被吓呆了，头上的耳机也掉了。　　　　第二次，白雨笙想要在地上挖个洞从他眼前消失。　　　　“桌上……有只蚊子。”她强忍住无以复加的窘迫感，硬着头皮为自己刚才的举动辩解。　　　　周泽楷看起来信了，并且从外面拿了瓶驱蚊水给她。　　　　“……谢谢。”为了掩饰脸上不自然地烧起来的红晕，她拿起驱蚊水胡乱在周围喷了几下，有些刺鼻的味道灌进鼻腔差点让她打起喷嚏。　　　　随后，周泽楷便坐回了对面，重新戴起耳机，似乎不再在意这件事情了。　　　　但白雨笙可没那么快翻过篇章，她差点又在人生画卷上留下一个污点！　　　　他是真的信了……还是善解人意地装作信了呢？要是后者的话……自己在他面前的黑历史可就又多了一项。　　　　她小心翼翼地从显示器侧面斜出脑袋，偷偷观察着周泽楷。　　　　事实上，尽管白雨笙一直刻意地和他保持距离，但在必须对话交流时，却会十分注意他的表情、语气、小动作甚至眼神的变化。　　　　这好像是从第一次在饭桌上见面就开始被迫养成的习惯，因为他实在实在实在太内敛了。　　　　那张好看的面孔大部分时候都跟白纸一样看不到什么表情，不是冷硬或者冷漠，而是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感觉。更别提他说话的风格像出谜语题一样，惜字如金地从嘴里憋出几个字，乍一听根本搞不懂他想表达的意思。　　　　对于这个双方父母关系交好的年长的哥哥，白雨笙生怕自己无意中会冒犯他，所以从发现他的这一特点后，就开始下意识地留心他的神情和细枝末节的小动作——当然是不动声色地。　　　　幸好周泽楷只是内向寡言、不善交流，不是彻头彻尾的面瘫，大部分时候白雨笙都能感觉出他的情绪、猜到他想说什么。　　　　此时，她注意到周泽楷戴上耳机后没多久，就露出了微愣的表情。这是他常见的表情之一，大概是出现了什么他一时无法理解的状况。　　　　然后，他微张着嘴唇，表情变得有点尴尬，像是欲言又止。　　　　再然后，他说话了。　　　　“我……”只有一个略带迟疑的发音，后面又没了声，可能是被打断了。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重新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再次开口道:“没有……不好……误会……”　　　　什么意思……？什么不好？误会什么？　　　　这题超出了白雨笙的能力范围，她不解地皱起眉头，却只能从他抬起手指挠脸的动作中读出更明显一些的尴尬情绪。　　　　“呃……不是我……”又说了一句，她更一头雾水了。　　　　白雨笙觉得自己居然妄想在他和别的人对话时仅凭他一个人的反应判断他的想法，简直太不自量力了。而且这样不是浪费了之前努力保持距离的用意吗？她怎么能主动去在意他呢？　　　　不管是什么情况，她应该都没给周泽楷带来什么困扰吧……想清楚这点，她心安理得把身体坐正，关掉微博的页面，打算把写得密密麻麻的便签纸上的内容整理一下，出个大致的训练改进方向，明天去跟教练交流。　　　　就在她埋头奋笔疾书的时候，隐隐听到对面传来一声叹气，刚画完重点标记的笔尖顿在了纸面上。　　　　她稍稍伸长脖子，意外地看到周泽楷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苦恼表情，并且身体靠向椅背，肩膀有些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怎么了？刚才看起来心情还没那么糟啊。　　　　白雨笙的心中不禁打了一个问号。　　　　她可以说服自己不要在意是不是在某个人面前丢脸，但是却无法在注意到他露出烦恼的神情以后还视若无睹。　　　　将头缩回显示器后面，她抿着唇瓣纠结了两秒，忍不住拿起手机给对面的人发了条询问的短信。　　　　【心情不好吗？】　　　　手机显示发送成功的同时，对面传来了手机震动的声音。白雨笙心里没啥底地趴在桌面上，等待着周泽楷的回复。　　　　不知道是他戴着耳机没注意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在她第三次按亮变暗的手机屏幕时，才收到了短信回复。　　　　很简单。　　　　【……】　　　　简单到连一个字都没有。　　　　白雨笙微微瞪大眼睛，退出来后重新又点了进去，确认不是显示问题后，苦恼又茫然地捋了捋放假前剪短至肩膀的头发。　　　　这……什么意思？　　　　面对面直接观察表情都猜不出的东西，通过短信就更加弄不明白了。　　　　白雨笙发觉自己好像干了件蠢事——第三次。　　　　她默默自省了半分钟，加紧写完训练方案的草稿，躲回了自己的房间，和周泽楷道晚安的时候都没能看着他的脸说话。　　　　今天是怎么回事啊……！　　　　关了灯的卧室里，白雨笙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想要入睡，内心始终平静不下来。　　　　辗转反侧了几番后，床头柜上嗡嗡震动起来的手机彻底抹杀了她仅剩的一丝睡意。　　　　她叹息着坐起身来，拿过手机，黑暗之中“隋骋”这个名字，在来电的接听界面上略显刺眼地闪烁着。　　　　十点零三分……她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接听了电话。　　　　“喂？”　　　　“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熟悉的声音一上来就透着一股问罪的味道。　　　　白雨笙皱了下眉头，打开床头台灯的同时平静地回答道:“我之前跟你说了啊，今年暑假不回广州，要训练。”　　　　“你真打算浪费一整个暑假在游泳馆里？我不信，上次寒假的时候叫你出来跟我去见兄弟，你也说要训练……大冬天的怎么训练跳水？你说，你是不是在上海喜欢上别人所以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如果是平时，白雨笙一定会叫他不要胡说八道，然后给他解释即使是冬天也有陆上的设施可以进行和跳水相关的训练。但她从他略有口齿不清的发音里听出了情绪失控的征兆。　　　　“你……又喝酒了？”　　　　她屈起双腿将额头靠在膝盖上，询问的语气无力中透着一丝失望。　　　　他们俩是高三一年的同班同学，当时同为班委。白雨笙是班长，隋骋是体育委员，双方都属于在同性中富有名望的那种学生，也很受异性的青睐，但是性格差异很大。　　　　白雨笙通常不会在集体中扮演强势的角色，但在高三那个特殊的时期，她作为班长时常会和隋骋对于“如何和班主任沟通体育课的安排”这一问题产生分歧，表现出强硬的一面。她认为应该利用这些时间请任课老师来答疑，而爱好运动的隋骋则觉得正是因为学习紧张才更应该珍惜体育课的时间去室外放松、释放压力。　　　　每当体育课的上课铃响之前，两个人都会在进教师办公室代表全班表达意愿之前，在走廊压低声音争执几句。高三的第一学期两个人相处得很不愉快，对于为人处世温和圆滑的白雨笙来说这是十分罕见的状况，隋骋也不是喜欢和女生计较争辩的人，但他们就是互相看不惯对方。　　　　不过正因为想要驳倒对方，他们会格外注意彼此，不知不觉这种略带负气的抵触感就演变成了青涩的好感。到了第二学期的时候，隋骋会在午休的时候略带别扭地拿着解不出的习题偷偷去请教她，白雨笙也愿意在争取到室外活动的体育课上接触他最喜欢的篮球。一来二去，在最后的备考冲刺阶段，两个人达成了要考同一个城市的共识。高考结束的第二天，他们正式开始交往。　　　　只不过命运弄人，白雨笙如愿考上了第一志愿的学校，隋骋却落榜了，分数只能留在广州本地上个三本院校。在分数线公布之后，两人之间有些东西就开始变化了，只不过沉浸在放松和甜蜜中的白雨笙没有感觉出来。　　　　人，都是会变的。随着时间的流淌，世间万物都在不停地变化着，只有这点永远不变。　　　　有人变得更好，有人变坏，还有人……慢慢变远。　　　　白雨笙真正感觉到他们之间产生隔阂是在大一第一学期的中旬，她从电话里听出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了，一开始还以为是感冒，后来才知道是他学会抽烟了。再然后，她发现他会频繁地和学校里新认识的朋友外出喝酒、熬夜打游戏……生活作息变得非常不健康。　　　　她会在每周两次的电话里不厌其烦地劝告他，但他总是敷衍了事。不仅仅是生活作息，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似乎都颓唐了不少，言语之间时不时流露出对两人现状的差异的自嘲，还会对她的劝诫表现出不耐烦。恋人这样的糟糕转变让白雨笙下意识地想要回避，她渐渐开始减少联系的频次，把更多的时间和注意力放在学习、社团活动和跳水训练上。　　　　这并非出于嫌恶，而是恐惧。　　　　她怕联系得密切了，高三那年特别的时光中建立起来的感情会一点点崩塌，最后像流砂一样从指间散掉。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