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夏天结束了，还有她们呢。　　——高桥和美　　　　“双方选手行礼。”　　　　高桥一抹脸上的泪水，半喜半伤地被女孩子们抱住了，清原站在一旁，不知该如何作想。　　　　“大家，已经很棒了。”少女们一边说——都是我的错，都是我输了——高桥和清原只得……只得宽慰好她们，不敢分心去想其它。　　高桥在她们中间抬头看向她，勉力微笑起来，“副部长，你也是。”　　“明年就靠你们了啊……”　　她们最后回到了休息席，高桥同坐站在一处继续观战下午的另一场比赛。　　　　是啊，明年，便是她们的天下了。她仰头看着那体育馆中强光的白炽灯。　　青学剑道部史上最好的战绩，全国八强的队伍。而在这之后，她们也还有个人赛要战。　　　　到下午出了赛场，高桥又抱了抱几个学妹，道，“那咱们一会儿去聚餐吧，到今日也辛苦大家了。”转眼又见着清原绘凛盯着手机屏幕，“怎么了？”　　她看看手机，发现八木玲子已经消失在观众席上了，然后手机中收到的邮件是——令她心累的——绿川的帮助摆摊的请求。　　“服设部要在夜祭上摆摊，我得先回一趟学校不过放心来得及。”　　“今晚就是夏日祭？”高桥侧头看看天空，“今日还有烟花大会是不是啊？那干脆我们一起去许愿吧。”　　见少女们都心思都放松下来，气氛愉快了些，高桥和美才继续说，“那大家都必须穿浴衣哦，”她说道，“那现在就各自回家换衣服，七点钟在神社门口集合。”　　　　-*- -*- -*- -*- -*- -*- -*- -*- -*- -*- -*- -*- -*- -*- -*- -*- 　　　　她远远见着在那鸟居下集合的一众少女，同玲子打了声招呼，抓上了狐狸面具戴上，快步过去。　　成功吓到了一干少女后，她才心满意足摘开面具看她们。　　　　“你穿的这是啥？”高桥和美拍拍胸膛，环视了剩下一圈女孩们青春靓丽的明媚色彩，又一脸嫌弃的看她，“cos雪女吗？”　　清原轻瞪了她一眼，“没办法，衣服都在神奈川，能从社办找着一件已经不错了。”——只有去年春天用来吓唬新人的素白浴衣。　　“我得在这儿摊位上整理一下，一会儿来找你们？”她指了指服设部的摊位。　　“欸？我还没有认真看过学姐你们的作品欸，要不我们就从副部长那里开始逛？”学妹们好奇地讨论着，又来扯扯她的衣袖。　　少女们簇拥着来到了青学服设部的摊位上，一时添了不少人气生意马上就好了起来。　　摊位上就玲子、她还有另一个后辈，一边又跟剑道部的少女们搭话，忙得乱七八糟的。少女们后来三两成群，沿着街挨家逛着，逛着了好东西又给她带回来尝。零零碎碎入口，没出摊竟将周边的美食尝了个遍。　　　　“欸，这不是海堂君吗？”藤冈颤了半音，强语着主动招呼道，“好巧啊。”　　“嘶……藤…藤冈，好巧，你你来玩吗？”海堂声音越说越小声，少女们听着都开始笑了起来。　　“是，啊不是，啊我是说副部长在这边摆摊。”她紧张地挥挥手，指了指青学的摊位，赶紧继续说，“你你要不要挑点东西。”　　“啊……好，我看看，前辈好。”海堂直愣愣地就走了近身，望着一桌子女孩子的饰品和墙上挂着的衣服，忽然有点不知所措。　　“那……那我要这个。”海堂随手挑了张刺绣的手帕。　　桃城注意这这边，见他付钱，插话进来，“哟蝮蛇，你买那个女孩子东西干嘛，包头发吗？”　　“走开，我送给我母亲不行吗？”　　　　“不要打扰别人做生意，你们两个去绕……”骚乱的前排之后，隐约传来了令人镇静下来的熟悉声音。清原收着钱，不禁抬头一看。　　忽见菊丸出现眼前，对她嘿嘿一笑，抱紧两个学弟的肩膀就跑掉了，顺势挡掉了先头的声音，“啊小桃、海堂，那边那个看起来很好吃，走走走。”　　三人走掉，后面站着的几人才露出了脸来。　　　　“手冢啊。”她举手示意，见他点头戳了戳眼镜，“大石。你们随便看看。”然后朝他们身边的乾和不二点了点头，“都好兴致，你们一起来逛夏日祭的？”　　“恩，今天比赛……”大石刚提了半句，便被手冢抢过后半句说道——　　——“今天河村屋寿司也在这里，我们来看他。”　　她明白地点头，指了方向说，“餐饮还在里面一点。”　　　　她的手指停滞在了原处。眼神同街心中间那高挑少女的一双明目，四目相对。　　“裕太！”不二周助顺着她的手指回眸，喜悦于色，出声叫着自己许久没见到的弟弟。　　“学学姐……这是我哥。”寸发少年停在这处，红了一边脸。他抓了抓头发，瞥着一侧的若林光介绍道，“哥哥，这是我们学校的额，若林前辈。”　　“你好，裕太受你照顾了。”不二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　　“你好。”若林光礼貌地点点头，随即转向了不二身边的手冢国光，悦容清浅，不近不远，“手冢，又见面了。”　　　　大石和不二皆一脸好奇看向手冢冷静的脸庞，而乾在一旁偷瞄着清原、奋笔疾书。　　“呵？……”高桥和美眼波随了一圈，瞄到了清原绘凛一瞬间的蹙眉移神，而清原下一秒则开始转身回去继续摆弄那些卖品，只留了那只狐狸面具向众人。和美再一下秒便同本不熟识的八木玲子撞出一个相似的眼神。　　很有情况啊。　　高桥和美招呼着女孩们聊天的聊天，试衣服的试衣服，清原便陪着，也没注意力在它处了。　　若林光同手冢聊了一会儿便走近摊位，主动同清原打招呼寒暄。　　“今日的比赛我看了。很精彩，相信来年青学也还能走得更远。”　　这话，听起来也没什么毛病，却听着……清原点着头，晃眼瞥了瞥并未注意过来的后辈少女们，又瞄到手冢脸上欲言又止的神情，说，“恩，她们一定会的。”　　若林光接着说，“相信你最后也调整好了，我希望个人赛你别像前半场那样。青学的，无面妖精。”　　她听着这些，就保留地笑道，“噗……若林君你就别提这名字了，我容易笑场。”　　高桥和美在一旁安心似地抚了抚她的手。　　　　若林光沉默片刻，若有所指，“你总是清原绘凛。”　　清原她约摸觉得这言语极熟悉，却又抓不住为何。　　见若林又转身同手冢国光在说些什么，她正下意识地在听，另有人叫她的名字。“清原，谢谢你了，我今天真是赶不及去拿库存了。”绿川和平良二人风一阵赶到了摊位，“之后的事情交给我们，你们女孩子去玩吧，马上就九点了。”　　见眼前手冢和若林还在说话，也……挺专心的。她觉得现在离开去逛很是个好主意。　　　　“喂喂快到时间了，快点走啊。”　　她刚从摊位绕出来同少女们回合，周边的人群竟一致性地向着外面移动起来，什么时间？清原还在困惑，转头就不见了玲子，也见不着高桥和美了。　　隔了几众人群外那片五颜六色的浴衣，那是剑道部的少女们，在顺着人流走着。　　好吧……慢慢挪过去，总能汇合的。清原一边心里失落着，一边独自顺着人群的方向往前走。　　　　-*- -*- -*- -*- -*- -*- -*- -*- -*- -*- -*- -*- -*- -*- 　　　　仿佛，似有人在触摸自己的头发。清原不及多想，便转过头去看见身后近侧这半分钟前还在同若林光说话的手冢国光。　　她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头发，像是摸到方才那触感，却又触到了他温度略高的手指。　　“咳，你方才头发上掉了片叶子。”手冢国光收回手去，眼神半敛看下。　　她轻抚了抚头发和发上那狐狸脸。一歪头看他，眼神又往后撇，想看看若林光在哪。　　手冢轻咳一声，没有动，继续解释道，“人太多，幸好看见你这面具，不然一会儿一挤又散了。”　　【找不到你就继续跟若林光聊天呗】。她当然没好意思说出这话，也没有想通他们本就没有一路的前提假设。　　　　手冢国光拍了拍她的肩膀，轻轻牵起她的衣袖，说，“她们往山上了，高台公园那边人少些更好看。”　　好看什么？　　她没动静，本身今天就有些累了，任由他领着就往山坡顶上走，越走人便越少。　　亏得她锻炼的多……她这样想着，这山坡挺陡，她还穿着木屐，走着着真累。　　“到了，清原。”　　她微喘气，随着他停下了脚步，扶在护栏上休息。眼下的护栏外，正是半个东京的城市，一簇光亮间着一簇幽深，居民区的暖黄灯火与商业区的彻夜霓虹相间隔着，而山坡腰下正是方才夏日祭的一条长街，和回着声响的人群。　　“副部长~”　　“部长快来这边！”　　眼前网球部的少年们，和女剑部的少女们皆在高台公园的集装箱上坐着，各自聊着天又冲他们招着手。　　她还没回心过来，“是看什么啊？”　　手冢国光走在前面，在护栏处转身面向她，白色衬衣在夜色中泛着银光，侧脸逆着万家灯火泛着红晕。　　她忽然不说话了，想起仙之原那日月色下双白袖墨黑衣的少年，微醺面，颜色无双。　　　　她听见有人问她，“你在想什么？”　　　　“想那个时候的月亮(tsuki)，きれ【美】……。”她喃喃自觉地回答道，感应到眼前的目光，回神便见手冢，见他随即抬头看向了她的身后的夜空。　　　　她亦转身，一轮满月在天穹明亮，比得过今夜里夏日祭所有的灯光。　　　　“啊你看你看，今夜月色真美啊。”话未尽，一声赞美忽让二人双双侧目——那护栏边一对拉着手的小情侣正欢快地指着天空。男孩听见女孩的话，轻轻吻了吻那女孩的头发，说，“恩，我也爱你。”　　　　清原绘凛她可不是想说这个！腾的一下脸就红了，记起来国语课上和最近游戏里皆有提及的夏目漱石的名句。她回头就见着手冢脸上迎向月辉面那微愣讶然的神色。　　　　“我说刺击（tsu-ki）……今天比赛我刺击做的不太好！”　　　　轰隆声中，通红的几簇烟火同时在众人耳畔炸裂。此刻人声寂静无人言语，所有人都仰头静候着接下来将盛开的晴朗夜空。　　“啊。”手冢国光转身左手就搭在了护栏上，逐渐灭落下坠的花火映照得他脸颊通红，“恩……烟花也很美。”　　　　那从隅田川升起的漫天烟花，一个接一个闪烁着或紫或红的光亮，又伴随着山下人群紧随的欢呼声音粲然散开。　　那花火中刹那闪过的，一幕又一幕今日比赛时刻她出剑的不安、挣扎和释然。　　她是理解不了那些本心和克己。无所谓，也许多年后，终有一日会理解的。　　但倘若是没有这些思考，只要想着可以看着主将定胜后，少女们拥抱又跳跃的那场景，那些都无所谓了。她转向高台上仰着脑袋的少女们。　　　　八月最后一日里的花火大会，我们的夏天，果然结束了。　　　　-*- -*- -*- -*- -*- -*- -*- -*- -*- -*- -*- -*- -*- -*- -*- -*- -*-　　　　她转头，见着眼前这位朋友的眼中蕴着压抑又慎重的目光。　　“怎么了吗？”　　　　“你这面具戴上是什么样子？”手冢的视线从她目光中移上，停留在她发侧的面具中，“我想看看”。　　“……噢。”她抬手便摘过狐面，移向正面。　　　　手指擦过自己的脸畔，方触到自己脸上冰凉又湿润的痕迹。她指尖一滞，不可思议地低头看去。　　　　这水渍，是从自己的眼中落出的？　　　　她心中慌乱，不记得自己曾几何时流泪的情形。慌乱中透过目孔看向手冢国光，而他看着自己的脸。方才的夜空那样亮，他该是看到了？　　　　“现在，还真是无面妖精了。”他说。　　　　四目相对。　　　　紧绷的弦断开，干笑牵扯嘴角，心中百感杂集，而颤抖的嘴角竟转变成颤抖的笑意，停不住地笑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清原绘凛唇角弯着，眼底里闪着明白又温暖的光看向他。她弯起腰，单脚点点柔软的土地。　　　　“手冢国光，你讲的笑话真的好冷呀。”　　　　笑罢，她踩踩木屐转身朝着伙伴聚集的高台集装箱走去，一边掀起面具抹净了泪痕。　　　　“副部长快上来啊~上来视线更好呀嘻嘻。”　　　　少女们朝她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