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滑雪。我也是。 ——叶山凉太 三月初春,骄阳晴好。 升学考试后的最后一日上课日,所有的学生都彻底松了口气开始迎接春假。除了那些即将离去的毕业生们,比如大石秀一郎。 “好投票结果出来了,毕业旅行定在二世古,毕业典礼晚上新干线出发。代班长统计一下。” 木村忙碌了一天将男女生名单统计好,几乎大家都要去的,才坐回位子上松了一口气。“班长一直不回来啊,真是苦了我了。” U17-W世界杯之后,所有出征的成员都很快回到了学校开始了日常学习的日子,只有手冢国光独身一人返回了德国。 “大石,你跟班长有联系吗?他回来参加毕业典礼和毕业旅行吗?” 木村还没问完,旁边一名男生便酸酸地插话,“可能吗?人家可是帮德国队比赛的,这回输了怕是不敢回来了吧。” 木村美裕还没回话,大石便拍案而起,呵止道,“不许这样说!就是因为我们互相追逐着,才能共同进步。手冢他……他在异国这么努力,你怎么可以……!” “别生气大石。”男生悻悻躲开了他的目光离开了,清原回头安抚道,“不是要帮木村问一下手冢吗?” “抱,抱歉。清原。”大石坐回位子,摸了摸头,“我太大声了。” 她摇摇头,见大石低下头去用手机开始发邮件去了。 自新年以后她只收到过一次那位朋友的邮件。就是在U17-W结束后他说已经准备和体育经纪公司签约,开始备战五月份的巡回积分赛。想来现在正是训练最忙碌的时候,于是连日来清原绘凛没有想要主动打扰的意愿。 然后,仿佛就在下一秒。 清原绘凛攥着手里的卒业证书,仰视着礼堂演讲台上静立的身影,就觉得一切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入学典礼。 “……责任、良知、热情。我辈青学人将一如既往在全日本,在世界的舞台上不断追求、不断进取……” 幸好大家欢迎他的回归。人群里响着掌声,她松了一口气。可仔细随着他的身影从台上下来,她还是没有认为这就是许久不见的朋友的真身,像是场幻觉一样。 会后,她先和玲子一路回了服设部的社办,后辈们竟‘怀恨在心’地扮了鬼怪来吓她们。可惜,自她发现房间没有开灯时就有了防备,并没有被吓到。想到她们自己在三年前被前辈们惊吓的瞬间,她和玲子都遗憾当年为什么没有想到这样的招数来回报学长。 结束后,她又赶到了体育馆,那边的低年级准备好了欢送他们。藤冈成为了下一届的部长,男剑那边也在月前就完成了交接。大家正正经地祝福到一半,在她去后不久就演变成了蛋糕大战,清原和高桥自然是被首要攻击的对象。一路躲着抹着大家哭哭笑笑地分别了,她俩才好好跑出外面去洗手池处擦头发。 “其实我一点也不觉得要分离。”高桥和美洗着发梢,“下个月在隔壁见咯。” “恩,很快再见吧。” “毕业旅行去哪呀?” “我们去北海道滑雪,今晚就走。” “哇哦,我们是上富士山去。” “清原啊。”有人叫她,她俩同时转身,见同样被蛋糕扔得惨不忍睹的男剑部部长也走了出来,递上来一条毛巾,“给你……们。” 她愣在那里,和高桥默默对视了一眼,不知道是谁去接还是不接。 “那个,清原……我春假可以去你家的道场训练吗?” “啊,随时欢迎。”她继续有点迷茫,看着那仅一条的毛巾,注意力还没有从高桥和美身上移开——尤其是她笑得如此的隐忍? “那,这个,你能收下吗?”他伸出另一只手,正摊开手掌,清原刚看清那黑色的小圆物件,刚想明白和美的笑容,就被身边由远至近的身影转移了注意力。 “龙马?”她回头一看,叫出前来小学弟的名字。 越前龙马压了压帽子,嘴角掩着几乎同高桥和美一模一样的隐忍笑容,递来了一捧叠好的毛巾。“前辈说看你们好像很缺毛巾的样子,让我送点过来。” “缺,缺得很。”高桥和美抢先从男剑部部长手里取过毛巾,又从越前龙马那里取了一张,“谢谢你们啊,真是感受到我们青学团结的力量。” 清原绘凛先朝着男剑部的部长弯了弯腰,“之前训练的事情,谢谢照顾了。毕业快乐。” “不客气……那,那就训练时候见。”他似乎下了新的决定,收回了双手,也弯了弯头僵硬地转身离开了。 望着依旧在原处没离开、还笑着的越前龙马,清原取了张毛巾开始擦头发,余光望着对面的网球场瞥去,“就你懂得多,快回去吧,谢谢你们前辈了。” 越前龙马收起笑容离开的一刻,闷闷地憋了一句,“她还好吗?” 她手一顿,顺口答道,“精神着呢,你就不要担心了。” -*- -*- -*- -*- -*- -*- -*- -*- -*- -*- -*- -*- -*- -*- -*- -*- -*- -*- -*- -*- 大家约在六点在东京站的大时钟下集合。八木玲子跟着她一道回了家,帮她从家里收好行李,刚准备给手冢发个邮件问要不要一起走,便收到对方的邮件。【我和大石会直接从学校过去,东京站见。】 “欸,绘凛!我忘记带那个了,你家里有没有有没有!”玲子检查着自己的包,忽然蹦了起来,“没有那个毕业旅行就不完整了啊。” 清原收起手机,指了指客厅的搁架,“秋叶走了,这是最后的,以后得靠你哥了。” “没问题没问题,这次真是帮大忙了。” 她同玲子一路前去,六点准时到了集合点,已有半数人到了。大多数同学都围着手冢问德国的生活,他简练而耐心地回答着,一边又有几个男生单独聚集着一边瞄着他,神色依旧不善。不只是现在,从今以后他会面对更多如此的敌意。 上车后,手冢、大石、叶山和藤堂坐在一块儿,她们和木村以及班主任坐在一块儿。入夜后新干线很快就离开了城市,进入了少有灯火的山原一路北上。车厢里虽被全班占据了座位,但大家却也不敢喧闹。 木村在旁边和班主任一道时不时地点着人数,大石也蹲在她们旁边一起商量着后续的安排。她肩上靠着睡着的玲子,一边望着窗外的风景。 光线反射在黑色的玻璃上,映照着隔壁男生的脸。她自然注意到了那边叶山向着这面传来的视线,回头一看,见叶山转开了头露出泛红的耳角,藤堂和手冢在低头看书。她回头看前方,见木村美裕认真勾着手里的表单和大石说话。 前后的同学们或是玩着游戏机、或是看书或是低声聊天,气氛融洽。 深夜新干线到达函馆,大家在车站旅舍住了一晚上,等着第二日早上的大巴接上一路直达二世古。旅程总是劳累的,幸好晚上休息了一夜也恢复过来。 春雪艳白昼。 雪光下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即便隔着墨色的滑雪镜,也能感受到满山明艳的阳光。就是……就是到三月份这里还是冷了点。 然后,清原、木村和几个同学从滑雪教室下课,看着满山玩得欢快飞舞的同学们叹了一口气。为什么日本的国中生都会滑雪啊? 她捡了一上午的滑雪杆。而且在这山上风声潇潇,远一点连声音都听不见,更别说辨认裹得严实的伙伴谁究竟是谁了。她只记得玲子是一身粉,手冢和叶山是不一样的绿色,大多数人是租的雪场的蓝色滑雪服。大家玩着自己的,其实这样还挺没意思。 中午从休息室出来,玲子和一群小伙伴们朝她挥挥手乘缆车上山了,“那绘凛,一会晚饭前在餐厅见哦。” 老师见她兴趣缺缺,就又把她丢去了单板的滑雪教室。“清原的运动神经很好,说不定单板能适应,你不如试试。”清原看了看那块巨大的滑板,不错,只有一件装备,再也不用——捡四次了。 第一次从山上顺势滑下来的时候,她才体会到这滑雪运动飞翔一般的速度感……尽管摔了,可真有趣啊。她看着山底下领着滑雪杖给她挥手鼓掌的木村美裕,开心地过去和她击了个掌。 “不错呢,这位同学看来适合单板些。” 甚至等到顺利学会转弯刹车后,教练兴致来特意给她加了个小课。 “真的……那我跳咯。”清原听从教练的指示,起跳收腿将板转了180度再和坡度一致落下地,继续滑行下去。就跟剑道中的跳步很相似。于是被滑雪教室放行,一遍一遍地搭着魔梯上下移动着,玩的很是开心。 几个小时里,总看着一个绿色的身影不断从她们初级坡的上延滑道一遍又一遍地下来搭缆车。后来木村也稍微协调了一些,她滑下了坡,然后停在刚下山的木村美裕身边,准备问她要不要上一个滑道去试试。 “喂,木村。” 她还没对着木村开口,就见一道飞扬的雪花扬起洒在她二人身上,一个人影飞快地刹在了二人面前。清原拍拍溅到雪镜上的雪屑,见是绿衣,听声音像是叶山。 自己脸上此刻笑容应该是掩不住。清原捂着嘴,听见叶山说的那些话,和美裕那逐渐通红的脸颊,果断一路跑开上了缆车,将空间留给二人。 “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她刚从缆车上跳下落地,便见着另一个绿衣的身影在滑道边站着朝着她说话。“下面发生了青学最美好的故事,想听吗?”她指了指此刻依旧能看清地底下雪白空地处相对而立的两人,顺便逗了逗眼前的人。 就听他说,“想。” “好吧……”笑容凝了凝,她反倒又不知道该怎么正经描述了,“那一起下去赢了就告诉你。”清原踩上了单板卡好了保险,直接就下去了。 “不要……” 她是新手,可以适当作弊。她只听见微弱的一点回答声音,她这样想着,侧滑的时候瞥见后面的少年也飞快地下来了。虽然这坡度真的不陡,可是从上面看下去可不是这么回事。清原绘凛直到真正滑在坡上的时候才感觉到了对高度的害怕。 她怎么就能逗着逗着人就下来了呢。不,事实上刚才若不是逗那么一下,说不定她才不敢滑下来呢。 这速度也太快了啊,清原绘凛你要保持冷静。 她一边按耐住飞快加速的心跳,一边尝试着冷静地维持身体平衡。绿衣的手冢国光已经到了她前方,随着眼前一群少年少女的身影越来越明显,长达五百米的滑道很快就到达了终点。 清原绘凛当然没有那么轻松能刹住的。她从山底慢慢地开始减速,才在接近休息室的地方刹下,也还是摔倒。一身的重心都压在左臂上,虽然摔在雪上也还是疼。 手冢国光已经取下了滑板手杖放平,只徒步走过来把她扶起,又捡起了她的单板,出口就是不容拒绝的语气,“进去休息,太乱来了。” “总得有第一次尝试,都会摔的。”她挥了挥手觉得无碍,还是老实跟着他身后回到了室内。 移步到窗边的长椅,这休息室几乎四面都布着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布满滑道的雪山。北海道的五点前后已经要日落,雪光开始泛起时粉时橙的红色。清原伸直了双腿,觉得雪光太亮,便把头上的滑雪镜重新带好,缓缓地在座椅上吐着气。 “所以是发生了什么?”手冢走过来坐在她旁边,指了指窗外楼前聚集的同班同学们。 “噢,手冢。那是叶山在同木村在表白。”清原弯起嘴角,第一次真的见到两心相悦的少年少女的告白现场。可惜她特意离开,那里却人还多着。 “这样……”手冢点头,一脸思索,“怎么表白的?” 她歪过头,难得竟见着他关心这些事情。可一想到也许是因为毕业该关心关心同学了,也觉得理解,“唔,不是在滑雪么,就是文字游戏。” 见手冢继续看着她等待下文,继续解释道,“唔,叶山过来停在我们面前然后问木村,‘你说我现在在做什么?’然后木村说’你在滑雪’。” 这嘴角紧闭样子的,显然是没懂,清原想想也觉得这样讲自己也不一定明白,便换了个方式。 “那我问你,你说我刚刚做什么?” 手冢便顺着回答道,“きみは……スキー(su-k-ii)……をしている。”——【你……在滑雪】 “对,我也是。”她点头。 一片寂静,二人面无表情的隔着雪镜四目相对。“没懂吗?”她歪头,觉得这人称变化得自己语言能力都要用尽了,继续补充道,“那句‘我也是’是叶山说的”。 手冢开口道,“你再问一次?” 文字游戏这种东西解释多了,就算明白了也不好玩了。可手冢这个性,对于没弄懂的事情一定会追问下去。她轻叹气,又问了一遍:“你说我刚刚在做什么?” 手冢放缓语调,重复着刚才的回答, “スキー(su-ki-i)……”——【滑雪】 “恩,前面是,きみは……すき(su-ki)” ——【喜欢,你】 清原点头这么继续解释道,又接着问,“懂了吗?” “ぉゎも。” ——【我也是】 两秒后,他这样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