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进院落,一般来说是迎客的厅堂,现在这里空空荡荡的,只剩下青砖地,按照这厅堂的格制,这里应该放着一套紫檀或者黄花梨的家具,大门两侧的灯笼也不见踪影,阴森森的,幸而现在是正午。
何秀才负手立在屋外,不免感慨道:“我来之前,还想着这里兴许供奉着一个银箔元宝,倒也开个眼界。”
小金掌柜不由喟叹道:“叶家这般的破落光景,银箔元宝纵然以前有过,现今肯定不在了,按坊间传说,这银箔元宝要是供着,借的阴债就还在,也轮不到咱们来买他家画儿。”
何秀才忽然想到甚么,说:“那叶公的阴债为甚么不还呢?”
小金掌柜愣了愣,道:“这,都是坊间的怪谈,哪里当得真。”
两人抬脚进去,目光环视四周。
“快看。”小金掌柜指着正墙。
空空洞洞的墙壁上,挂着一幅中堂,画的下方是一条曲折的山谷溪流,笼罩山谷的悠然白云,远处青翠的群山,近处鹅黄的春树风华润泽。布局既大,开阖自如,色彩柔美无双。
这,是一幅春树图。
何秀才目不转睛地看着画,愈看愈觉得心醉神驰,相较于他曾见过的几卷黄子久的画作,这画笔墨浑厚,赋色华丽,尤为高妙。
何秀才良久叹道:“真是神作啊,除了大痴道人再无人能作的。”
小金掌柜也颇懂行,点头附和道:“果然高明得紧,我观此画,似乎是大痴道人中年的作品,那时他江湖卖卜,常常不落提款。想不到叶家还有春树图这样的藏品,不然早就买下来了。”
两人在空荡荡的客厅里观摩了许久,始终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人出现。
日渐西垂,小金掌柜道:“许是叶家主人外出,家里只留了个老苍头,咱们先回县城,隔日再派个伙计来跟叶十九谈谈价格。”
何秀才还恋恋不舍,小金掌柜便道:“画既瞧见了,总是在这里的,大爷莫要露出十分钟意,叶家穷得很,省得他狮子大开口,一切全由书画坊来交易,包管三个指头捏螺蛳-十拿九稳。”
二人回到前院大门,只见那老仆正在喂鸡食,小金掌柜对他说道:“贵府的主人曾托我们金家书画坊卖货,现在有人想接手了,过个三五日,我们店里的伙计来跟你家主人谈谈买卖,等你家主人回来,他若是要进县城来,自然是更便利。“
那老仆又是指手画脚一番,又指指外头,咿咿呀呀,原来是个哑巴,也不知他是何意。
何秀才刚想说些甚么,被小金掌柜一把拽着出门了。
沿着原路,回到村口牌坊前,小金掌柜随口道:“这长乐村看来人丁不旺,一来一回得,竟然一个人都没碰上。“
何秀才定神一看,也道:“乡野地方,荒凉得很,好在画儿看到了,不虚此行。“
回程的路上,饥肠辘辘起来,两人对路途不熟悉,也就不敢离开官道去找小市甸,直至兰溪县城西郊的三洞桥下张家老店,才美美地各人享用了一碗土索面。
从张家老店出来,两人牵着马站在三洞桥下石驳岸上说了会话,小金掌柜还要去一趟店里,金家书画坊在天后宫隔壁,西门进去朝南走,何秀才家住在状元坊,从北门进城便利,两人分道而行。
小金掌柜再三关照何秀才:“咱们且等几日,叶公子必要进城的,若等他几日不来,我再让伙计阿六去寻他。”
何秀才一派了然,道:“金兄放心,你们店里的抽成必然少不了你,都按老规矩办。”
小金掌柜放下心来,踏镫上马拱手道:“我先行一步了,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