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东门三里,渐渐出现一个小小村落,粉墙黛瓦屋舍十余家,村西头有所宫观,挂着个匾”五岳行宫“,惠云的灵柩就停于此处。
才进山门,就有火工道人迎出来,王才摸出五文钱,唤那火工道人取些香烛来,告诉他是特为来拜祭惠云师傅的。
这江南乡下地方,怎么会有五岳老爷的行宫,问起来也是不明就里。宫观狭小得很,房舍也很粗陋,唯有观中几株银杏树,一派古意盎然。
惠云的灵柩停在道观最后一进的偏殿内,油漆斑驳光景黯淡,同她生前舞台上光彩夺目恰恰成为鲜明对比。
月亭点上一炷香,恭恭敬敬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行的是后辈礼。
然后是王恒,以惠云与王家的宾主关系,灵位前拜一拜就足够了,王恒略加思索,想起惠云对他有一饭之恩,也是拜了三拜,王才亦如此。
王恒默默祷告,冯氏嫂嫂被人误导利用,唆使行凶,已经被幽禁,她虽非主谋,但豢养毒蛇伤人的孙婆婆已经伏法,也算是替惠云师傅报了一半的仇了。
余香袅袅,各人揣度心事,良久,月亭郁郁道:“走吧。”
抬脚走出偏殿,只见赵瞻园从外面过来。
互相见礼后,赵瞻园建议大家在银杏树下石桌石凳上坐一坐。
秋色宜人,正是江南一年中最好的光景,极目四望,天青气朗,又是一班知交好友,本该喜笑颜开、高谈阔论才是,现在人人都心头郁结,连小才这样喜欢说话的人都不想开口了。
静坐了一会儿,赵瞻园道:“我已经接了吴江县盛泽归家院的聘书,去调教一个南曲家班,要从登云班里挑几个人去,月亭你同我一起去吧。”
月亭情绪低落,道:“赵先生,我打算先回云间老家,正是来给你辞行的。”
赵瞻园吃了一惊,道:“你准备回家干甚么呢?家中老仆还得用,都管得好好的。”
月亭目光微动,道:“也许就在家乡做农夫吧,种些春韭秋菘,稻麦棉桃,每天劳作,自食其力,春天唱社戏的时候,去给乡亲们唱几天,赚点铜钿给官府交税,这样的生活,我以前觉得不甘心,现如今,忽然觉得也挺好的。”
赵瞻园摇头道:“乡间日子清苦,实在并不容易,你先回去几天,把家事安排好了,再来盛泽找我。”
月亭不置可否,神色微不可察地带了一丝坚定。
冷不防王恒插嘴问道:“赵先生,玉铭先生原先住在深柳堂,他卧房北墙上挂的是一卷什么图?”
赵瞻园面色一变,眼神飘忽,王恒想起他绵软的性格,叹口气,从他嘴里是问不出甚么来的,
但见赵瞻园似乎在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深深吸了口气道:“那是一幅《许真君斩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