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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深秋午后,忽有大雨倾盆,霎时间天地沉黯如晦。    傅凛眼前一片漆黑,神识如被撕扯,在清醒与混沌之间来回走辗。    身躯内明明腾着火烫,却又像被溺在厚重冰面遮蔽的寒潭中,胸前如有千斤重压,气息被压得破碎断续。    许是近些年调养得宜,比起幼年发病时那种似要将人神魂都碾碎的可怖滋味,此刻这种程度的痛苦倒是不难忍受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嗅到熟悉的花木淡香近在咫尺,似有柔荑垫起自己的后脑勺,接着他便被拥入一处温暖且柔软的所在。    “……傅五公子,傅五爷,行行好把嘴张开成不成?”    昏茫茫间,姑娘家柔润如缎的嗓音如一把璀璨星子洒在黑川之上,字字都烁着光。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怀抱,熟悉的嗓音。    这一切都让傅凛心安,心暖,心中大定。连胸腔那团堵了数日的郁气也散了大半。    却又并未全消。    为表达自己残余的不满,他尽量咬紧牙关,偏不让那人如愿。    “要先吃点东西垫着才好喝药……乖乖的,喝完药我请你吃梅子饴,好不好?”    傅凛心中忿忿冷笑。    她当这还是七年前呢?竟拿诓小孩儿的那一套来对付他。    如今的傅凛再不是当年那个孱弱孩童,不受诓的,少来这套。    许是见他愈发抿唇抗拒,那姑娘发狠似地哼笑一声——    “这可是你自找的。”    对方的话音未落,他就感到自己的双颊被人捏住,跟着就有一匙温热的清粥送进他的口中。    傅凛大恼,舌尖一抵就要将那口粥推出去。    混账叶凤歌,他如今可是爷!    这世上哪有被人按着灌粥灌药的爷。    “傅凛!你敢吐出来试试?!”    柔润如缎的嗓音像过了水,沉沉的,冷冷的。    凶巴巴的。    傅凛心尖一颤,也不知怎么的,齿关就没出息地松了。    逾期晚归的人竟还敢这么凶,简直不把他这个爷放在眼里……    过分。    ****    待到傅凛终于撑开沉重的眼皮,已是次日黄昏。    秋风拍着檐下铜铃,铃心美石轻击铃壁,有悦耳的啷当清音。    许是药力催动身上发了汗的缘故,傅凛总觉周身有黏腻捆缚之感,哪儿哪儿都不舒坦。    无声吐出一口浊气后,他想撑着坐起来,才见自己被厚厚锦被“捆”得跟个粽子似的。    “起开。”他骄骄矜矜哼了一声,嗓音干涩无力。    原本靠坐在床头,双腿交叠压着被沿的叶凤歌闻声垂眸。    见那苍白矜秀的俊颜上有了淡淡血色,叶凤歌如释重负地勾了勾唇,“醒了?饿不饿?”    说话间,她随意将一册手稿放到床头小柜上,旋身下榻,倾身扶了他坐起。    被她那若无其事的镇定怄得不行,傅凛靠坐在床头暗自顺气半晌,又就着她递来的杯盏抿了小口温热清水。    片刻后,他才端着冷漠脸又哼道:“出去。”    “哦。”    叶凤歌捋了捋有些发皱的外袍,揉着脸打了个呵欠,竟当真转身就要走。    衣摆却被人紧紧拽住了。    “五爷还有吩咐?”叶凤歌回首,秀气的面上有看不出喜乐的淡笑。    傅凛虚弱地横她一眼,浅声轻嚷:“本公子都还没发脾气呢,你倒先声夺人了?”    让她出去她就出去,旁的事没见她这么听话呢?    “你还想怎么发脾气?嗯?”叶凤歌倏地转回身来,忍无可忍地轻捏了他苍白的脸颊,摆出“姐姐”的嘴脸,“我不过就晚回来两日,你就故意不喝药,是打算死给我看吗?”    她走时曾与他约好归期,结果临时有事耽搁了两日,昨日午后一回来就听说这家伙已自行断药两日,连饭也没吃几口。    “撒手,”傅凛着恼轻瞪着她,口齿含混地辩解道,“我没有故意,只是忙忘了。”    这两年傅凛身子大有好转,他自不愿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便想法子开始做些买卖。    不过他到底精力不如常人,在外抛头露面的事都交给旁人打理,自己就在家中运筹帷幄,虽说每日只是看看商情,对对账册,倒也半点不闲。    “再说了,替我侍药是你的事,你既不在,我凭什么要喝药?”    他理直气壮的模样换得叶凤歌翻了个白眼,松开他的脸颊,好气又好笑地在他发顶随手揉了揉。    “都十七八岁的大人了,怎么还是不讲理?说得跟你乖乖喝药是为了我能长命百岁似的。”    这座宅子位于桐山半山,是前任临州守军主帅傅雁回名下的别业,七年来就住了傅五公子这么一位正经主人。    傅凛打小身子骨病娇娇,傅家将他安置在此独居静养已有七、八年,每月会有人来送钱送物,却总是来去匆匆,从不逗留。    如今虽有管事大娘领着十几个小竹僮、小丫头照应洒扫起居,但叶凤歌作为傅凛的侍药,是这宅子里唯一被他允许随意出入北院的人。    当年叶凤歌初来时,傅凛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小毛头,常年卧病在床使他的身量与寻常六七岁的小小子差不多;而那时叶凤歌已快十三岁,出落得亭亭玉立,在异常瘦小的傅凛面前自然就是个大人的模样。    那时叶凤歌虽有着一定要留下来的私心,却也是真心怜爱这病怏怏的小孩儿,不忍见他被家人放在此地自生自灭,两两相加之下,便拿他当亲弟弟似地照拂,任他再闹脾气也只是耐心地哄着护着。    人心都是肉长的,七年下来,两人就这么相依为伴,不是家人却胜似家人了。    “你也说我是大人了,就别再像小时那样随意在我头上‘动土’。”傅凛有些不自在地垂眸,轻轻拨开她按在自己头顶的手。    这样并不过分的亲昵在两人之间算不上突兀,毕竟七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不知为何,近来他心底对叶凤歌的这类动作总有些排斥。    他确定那绝不是厌恶,却又说不清是为什么。    抛开那股子叫人心浮气躁的困惑,傅凛眸底湛湛,轻声又问,“你晚归的这两日,是去哪儿浪荡了?”    叶凤歌用脚尖勾过一旁的雕花圆凳,顺势在床前坐下。    “我不是去绣庄送图样嘛,绣庄的东家好心替我引荐新门路,说有书坊想让我给一些书册画点人像画片儿。”    她别无所长,唯擅丹青,时常画些新鲜花样卖给临川和清芦两城的绣坊,赚些零碎银钱。    “谁缺你那点儿钱养家是怎么的?”傅凛嘀咕了一句,又有些不满地抬眼质问,“所以,你是花了两日时间,当场画完才回来的?”    虽说眼下他手中的生意才初具规模,但叶凤歌画图样赚的那点钱在他眼中仍是不够塞牙缝的。    但凡叶凤歌开口,只要他有的,他都能给,根本不需她劳心费神去赚那点辛苦小钱。    不过他瞧着叶凤歌乐在其中,便也不忍心制止她,由得她去。    “是那书坊东家前些日子去昌繁城买新铺子了,我只好在临川等了一日,待他回来才谈的,”叶凤歌笑吟吟望着他,“事情一谈妥我就赶紧回来了,昨日那样大的雨也没敢逗留耽搁,很义气吧?”    听她讲清楚了自己的行程,再看看她眼下因熬夜守着自己而生出的淡淡青色,傅凛心中那口没来由的闷气才彻底散尽。    他抬起下巴指指靠墙的立柜,唇角轻扬,“看在你又照顾了我整夜的份上,给你个东西。”    叶凤歌欣慰地挑了挑眉,笑着起身走过去打开柜子。    “对,就那个朱漆雕花的匣子。”    她美滋滋地捧着那个精致的匣子回到床畔,当着他的面就要打开,口中道,“还是长大了好啊,知道给姐姐……”    “瞎占什么便宜?谁同意你是我姐姐了?”傅凛心中一堵,想也不想就冲口而出。    可话才说完,他便倏地抿紧了唇,冠玉般的面上隐有懊恼之色。    他真不知自己近来是怎么了,一听她说这样的话就忍不住生气。    叶凤歌似乎怔了怔,片刻后才抬起笑脸,“是我失言了,五爷别动气。”    若无其事地笑觑傅凛一眼后,她才将那盒子打开。    里头躺着个精工细作的点翠花钿,两只斑斓的小蝶儿活灵活现地叠翼并排,轻轻一动便扑扇起翅膀来。    “很好看,瞧着也不便宜哪,”叶凤歌敛睫一笑,将盒子重新盖好,“多谢多谢。”    气氛有些尴尬。    傅凛明白是自己方才脱口的那句呵斥惹着她了,却又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好梗着脖子道,“我要沐浴。”    “好,我去叫人备热水。”    ****    若无其事地从傅凛的寝房出来后,叶凤歌始终撑着面上的强笑,直到出了北院,过了游廊拐角,才涩然自嘲地低哼出声。    近一两年里,傅凛面对她时,言行间不经意流露出排斥与抗拒的次数越来越频。    每一次都像在提醒她,傅凛长大了,身上的陈年痼疾逐渐好转,有了自己的志向与天地,有了新的朋友和伙伴。    不再是当年那个孤单单、病怏怏躺在床上,扯着她的衣角要她保证绝不会离开的小可怜了。    “凤姐儿,你怎么像在哭?”    迎面而来的小丫头阿娆惊讶道。    叶凤歌回过神来,笑着以指尖沾了沾眼尾的水气,一弹指,语调悠然。    “我亲手养大的小小鸟儿,大约就要扑扇翅膀飞走了呀……忍不住提前伤春悲秋一番,让阿娆妹子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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