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这些人情世故倒是学得挺快,你啊,认真工作,做个好警察才是正道,别尽整这些有的没的。”方磊知道他是个家境普通的孩子。
“师父,您就拿着吧。”
“收起来!否则别叫我师父!”
秦好叹了口气,无奈地把红包收进了口袋。
“师父,我能做宝宝干爹吗?”
“怎么,你小子毛都没长齐就想当爸爸了?”
“我很喜欢小孩。”秦好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当警察吗?”
“倒没听你说过。”
“小的时候,我因为体弱,和小伙伴们玩警察抓坏人游戏的时候,经常被当作坏人,他们想尽法子欺负我,所以我发誓,长大后一定当警察。”
“原来你当警察是为了防身。”
“别笑话我了。不过我女朋友不喜欢我当警察。”
“你居然有女朋友?”
“又笑话我了不是。我们大学就在一起了。她家里做生意的,其实我们已经讨论过未来了,她父母希望我去他们开的服装厂里干活,说是以后要继承家业,把我这个未来女婿当商人培养。”
“哇,有这么好的事儿?”
“好个屁。他们家在澳洲那边开了新的工厂,预计下半年把生意都搬过去,问我要不要一起。”
“你怎么想?”
“我当然不愿意啦,但小凤很听她父母的话,她是个乖乖女,说真的,为了她,我真的什么都可以放弃。所以现在也是很纠结。”
“要不要我给你个建议?”
“我要真心建议。”
“就是真心建议。从个人的角度,我当然希望你继续当警察,毕竟这是你自己想要的理想人生,但当个有钱人的女婿也是不错的选择,毕竟等你到了中年,就知道理想跟现实比起来一文不值。”
“你这不是说了跟没说一样吗?”
“我还没说完呢。”方磊微微一笑,“我的最终建议是,追寻你自己的内心吧,这么做,只是为了让自己将来不要后悔。”
秦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显然,方磊的这番话依然无法解决他目前的困境。
望着秦好年轻而忧愁的脸,方磊突然意识到,其实每个人一直都处于面临重要的抉择之中。
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自从有了孩子后,他的行为做出了选择:怕死,却让罪犯逃之夭夭。
这么一想,他又开始焦虑起来。
他一焦虑,就特别想打电话回去报个平安,而现在离他上次打过电话,也就过去了十五分钟。
但是他非打不可。
前面有一个小卖部。
他让秦好原地等待,自己急匆匆地朝店铺走去。
在1995年,像这样的小卖部遍地都是,一个玻璃柜台,卖卖香烟和零食,同时提供一台共用电话,上面贴一张纸,写着收费标准:五角一分钟。
看店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大娘,穿着朴素的外套,满头白发,在昏暗的柜台后面低着头在打毛衣。
“大娘,我打电话。”
大娘头也不抬地继续忙着手活。
方磊不管不顾地拿起电话,开始拨打家里的电话。
时间显示此刻是中午2点17分,妻子晓楠可能带着宝宝在睡觉。
晓楠以前是百货店的营业员,生了孩子之后就辞职了,在家专职带娃——这在那个年代实属比较少见。
而方磊家是全市第一批安装私人电话的家庭。
几声盲音之后,电话通了。
“喂?”
“是我。”
“我知道是你,你怎么一天这么多电话?”
“宝宝呢?”
“宝宝在睡觉。你还在执勤吗?”
“对啊。”
“那你还打什么电话?”
“我就有点担心你吗……”方磊转过头,看见秦好在检查一个路人的身份证,于是又把头转了过来,“答应我,不要出门好吗?”
“不出门是不可能的。家里没菜了,我得去趟菜场。”
“我说过了,不要出门。”
“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就去趟菜场,而且大白天的,怕什么呀……”
“我……”
“哎呀,宝宝醒了,我不跟你说话了,晚上早点回家吃饭啊。”
方磊刚想说他晚上不回家吃饭了,对面的电话已经挂了。
他叹了口气,缓缓挂上电话,正准备离开。
“等一下。”
老大娘抬头看着他,手里端着打了一半的毛衣。
“哦,对不起。我差点忘了。”
他从皮夹子里找出一张五角的票子,放在柜台上。
“六毛钱。”
“不是五毛钱吗?”
“你超时了。一分钟是五毛钱,超出时间三秒钟,所以多收你一毛钱。”老大娘很认真地说道。
方磊愣住了。
他确实没想到这位看似慈祥的老大娘算起账来头脑这么清晰,不过,这两者之前好像也没什么联系吧。
“好吧。”
方磊在钱包里找了找,没找到一角的票子或硬币,只有一张面值一块的纸币,于是就抽出来递了过去。
“你等一下,我找你钱。”
“不用了。”
“那怎么行,我找你啊。”
“要不这样……”方磊指着柜台上一个塑料透明桶,里面装满了大大泡泡糖,“给我两颗大大吧。”
“好。”
老大娘放下毛衣,拧开盖子,把有些脏兮兮的手伸进塑料桶里去拿泡泡糖。
“你给老公打毛衣呢?”
方磊指着那件打了一半的毛衣。那是一件绿色的高领毛衣,粗线条,上面有麻花的条纹。
“我老公早死啦,”老大娘说道,“给我儿子打的。”
“哦。”
方磊抬起头试图往柜台后面的帘子后面观瞧。
那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给,你的泡泡糖。”
“谢谢。”
方磊拿上泡泡糖,转身离开。
然而,刚往前走了几步,他就愣住了。
秦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