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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孤儿院的院落,无数白光从头顶砸下来,潇夏曦抬手挡住,略略调整了眼睛的感光,依然一脸迷茫。她截了一辆出租车直接上了车。车尾卷起地上的落叶,在半空中翻滚着打转,直到出租车在大道的尽头消失了很久,才缓缓地趋于平静,坠落回地面。
两个男人的身影从院落的后墙走了出来,站在潇夏曦刚刚停驻的地方,站了很久。大道上留下两条车轮的痕迹,从他们的眸底一直延伸到天边。
其中一人侧首看了眼前面的夜宸隽,不解地问,“为什么不去看她?你知道她并非真正失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放弃她?”
在潇夏曦苏醒后,雷承旭就在电话里将她的情况简单地说了一遍。龙五对此并没有多大惊讶,只是在回头望向夜宸隽时,那个因为身体损伤破坏了免疫系统的男人正卧榻在病床上,接受药物治疗。整整两年时间,他都必须在这个特制的无菌加护医房里渡过漫长岁月。
然而,他听了龙五的汇报后,一只手抵着唇,深邃的眼眸漾起涟漪,随即又恢复了宁静。
他什么话也没说。
这会儿,夜宸隽没有回头,他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他能想象得到,这个时候的夜宸隽必定又是一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淡漠模样。这些年来,他已经习惯了他毫无温度的清冷。惟有在面对她时,他才看着像个“人”。
“我不想逼她。既然她强迫着自己要忘记某些人某些事,这是她的选择,那么,随她好了。她有权选择自己想要过的生活。”夜宸隽淡淡地说。
龙五愕然地把目光从那两道轮痕收回来,看向夜宸隽。经过两年的休养,病痛使他的肩膀看上去更加瘦削,但是风采犹在,只是身上昔日的强势早已经褪去,他的气息更为沉着。
“假如,她一辈子都没有想起来呢?”倘若放纵成了一种习惯,再挽回也就更难了,“又或者,她身边的位置换了另一个男人来照顾她,这些,你都可以视而不见?”
他们在背后默默关注了这么久,谁人都看得出,这些年来雷承旭一直围绕在潇夏曦的身边,他对她的情意昭然若揭。但是潇夏曦总是似有若无地回避,但是他依然故我。
或许每一个人都只是为了心中的一个信念执迷不悔。——哪怕这个信念永远都不可能实现。
这一次,夜宸隽没有回答。
一辈子,太短也太长。每个人都想好好把握,在有限的时间里缔造经典,却无端地卷入轮回,周而复始,始终无法超脱世间的羁羁绊绊。生命如昙花,最美的时刻当如留给那个最值得的人。
“走吧。”他手一挥,已经钻入了停靠在身边的一辆黑色轿车内。
龙五懵然初醒,也坐进了驾驶座。“去哪?”他转头询问夜宸隽。
“去看看小七。我也有快一年没有见过她了,她现在怎么样?”他不疾不徐地迎上龙五探究的目光,“自从两年前那个晚上后,你们就走到了一块,为什么一直不结婚?”
龙五怔了怔,遂尔将视线望向窗外,片片黄叶翻卷着落入他的眼角眉梢,他淡淡地笑着,却掩不住眸底的惆怅,“你知道的,我许不了她婚姻。不是逃避,而是,我不希望婚姻变成她这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的枷锁。我们都是在江湖上舔着刀口走过来的人,婚姻对于我们来说,是一场虚妄的梦想,说不定哪一天梦想破灭了,就永远都不能翻身了。”
他耸耸肩,倏地变了一种口吻,“其实现在这样挺好的。我与小七都有了一种共识,只要能在一起,有没有婚姻都不重要。”
夜宸隽定定地看着他。
这些年来,龙五确实改变了许多,本来俊逸的脸庞过早地显现出风桑,他的年龄不大,然而那些萦绕在眉宇间的沉着却总是挥之不去。
“龙五,当年我就不该将你带入天鹰会,”他突然郑重其事地道,继而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自嘲般道,“假如当初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医生,可能到了今天,你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家庭,还有爱人和孩子。而不是陪着我,到处漂泊。”
“龙字辈”的人手上都沾满了鲜血,假如时间真的可以逆流,或许一切都会大不相同……
“但我庆幸,到现在我还在你的身边。”龙五倒是不以为然,反而正色道,“说说你吧,那晚之后你虽然接受了治疗死里逃生,但是你也清楚,必须要做完最后一次手术,你的病才算是完全恢复,再拖延下去的结果是什么你比谁都心中明了,为什么还要一直拒绝?”
而且还总是一副意态闲闲的样子,真是气死个人。
龙五是越来越觉得自己婆妈了,这些日子他不断地在夜宸隽面前苦口婆心地劝说,他却老是将他的话当作耳边风,依然我行我素,即便是夜宸神楚以父亲的名义希望他可以改变想法接受手术,他还是保持了沉默。
时间拖得越久,药物治疗产生的副作用就越明显。没有人预料后面会有什么后果,只有一个最坏的打算。
“还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的话吗?”夜宸隽的表情很平静,也很认真,“你说,如果我接受了这次手术,药物的刺激将有可能会使我的中枢神经系统受到破坏,我会失去很多能力,甚至不能自理。我是已经失去过一次记忆的人,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而且,这可能是我唯一可以抓得住对她的最后的回忆了。”
龙五抿嘴不语。
恍然之间,他似乎明白了他的所思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