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他又说道:“许大人,有时候眼见都不一定为实,所查的又岂能全然相信?本相的夫人年轻时总爱听话本子,也时常说些有趣的给本相听,就像是隋朝帝后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本,当时她还颇为感慨。可本相却知道,史书之上曾有记载,隋帝在年长之后曾数次宠幸宫婢,甚至将宫婢之子交由中宫抚养,最后使得其皇后郁郁而终。后来朝代更迭,各种版本的传说流传开来,就连史书之上对隋帝夫妻二人的之间的事情也有诸多争执,就更别说是传闻了。”
许楚听着他意有所指的话,心里十分恍惚,算不上混沌的脑子也越发清亮起来。她拱手说道:“花相所言极是,只是若要为了安稳而牺牲对天下立下过功勋的人,下官以为实在不妥。”
花相看了她良久,见她神情坚定,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而生了动摇,不禁轻笑道:“这性子倒是执拗。罢了,若你真想要真相,本相倒是能提点你一下。承宗皇帝曾在长丽宫西南角建过一处画阁,在恭顺皇后搬入凤栖宫后,那画阁之下的水池干涸,被喻为不祥之地,所以承宗皇帝就下令将那处画阁封了。后来先帝,直到当今,都未曾再开启那里。你若能去瞧一瞧,许还能发现些意外的线索。”
许楚见他说的语焉不详,心知作为老油条的花相是不想掺和到这场阴谋之中来。所谓明哲保身,她的确能理解,毕竟身在高位,所代表的从来都不只是自己一人。
于是,许楚见他提点自己到这一步,心里也当真生了感激。她拱手道谢,而后目送花相离开。
离开朝堂之后,她径直去了长丽宫。因为之前,她与萧清朗追查密道一事的时候,曾得过皇帝的准许,所以长丽宫附近的守卫跟暗卫也不曾为难与她。
虽然她没有长丽宫的图纸,可是按着花相所说的西南角,她还当真发现了一处荒芜之地。这里枯草遍地,而且并不见任何拱门与入口,但却能看到强后有几棵直入云天枝杈疏斜的枯树,枯树之后隐隐可见一桩二层楼阁。
她脑壳抽痛,可想到花相话里有话的暗示,最终还是咬牙攀爬上了那堵墙。也得亏穿越来之后,她一直生活在乡下,也曾多番去山里帮着一些猎户收尸,甚至是爬树躲藏猛兽。否则此时面对一堵一人多高的墙的时候,她真可能会无可奈何。
在爬上墙头之后,纵然她脑子有些晕眩,可是却也不敢多发出半点响动,唯恐将看守着暗道那边的侍卫跟暗卫吸引过来。
待到坐到墙头,她深吸一口气,直接闭着眼蹲身跳下去。在落地的瞬间,她赶忙向前踉跄几步卸掉些许力道,可纵然如此,那脚跟处依旧疼的难受。
很难想象皇宫之中会有如此凄凉之处,就连水池之中也满是枯草,而地上腐败的枯叶跟树枝,处处可见,甚至还散发着些许恶臭。
若是平常时候,许楚必定还会感叹一番,如此场景不难想象得出当初它兴盛之时的模样。想来承宗皇帝也曾凭栏而坐,看着碧波涟涟的池塘,望着层层跌宕的青莲赏画。
那时候,这里想必也是花团锦簇,云蒸霞蔚,珠围翠绕美不胜收。而时过境迁,如今此处美景不在,唯有干涸的池塘还彰显着曾经的几分雅致模样。
许楚费力的将杂草拨开往楼阁走去,只不过是数百米的距离,却让她足足用了一刻钟。而就只是一刻钟,也已经让她狼狈不堪,鞋底满是泥泞,身上的官服也早已脏乱不堪。
不过她却全然不在意,只寻了个豁口往楼阁里钻了进去。刚一进去,一阵尘土袭来,让她口鼻发痒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还真是......有历史厚重的尘埃啊。”她苦笑了一下,捏了捏因为发痒而连续打了几个喷嚏的鼻子说道。
不过苦笑是苦笑,此时她还是环视四周,反复敲打着那些全是尘土甚至已经看不清原本颜色的书桌书柜。
其实她并不擅长寻到暗格,可之前她也曾亲眼见过魏延等人在英国公府的书房寻找,此时倒也能照猫画虎的查找一番。
不过须臾,她就在翻出许多画轴,足有几十幅之多,瞧着像是被人遗忘很久的。她将画轴一一展开,其上多是山水画,也偶有名家仕女图。依着许楚这半吊子的赏画水平,也只能说一句当真漂亮罢了。
待到看到一副月下美人图的时候,她的手忽然顿了一下。
感慨落下后,她就将目光投向落款处,等看清楚落款处的私章后,她才陡然一惊。
她不敢再大意,接连展开了剩下的几个画轴。
然而更让许楚感到惊心的,却是她打开的最后一展画卷。这一次的画卷是一个身着白色毛领粉色大氅的女子踏雪而立的模样。许是年过久远,那女子的面容已经不甚清晰,甚至面容左右还隐约有些浑浊的污秽痕迹。
不过让许楚惊讶的并不是画面之上的女子,而是画卷右上角处的题词。
许楚看不懂工整不工整,却清楚,这是一头十分明显的藏头诗。所有的言语,不过只是一句“旭尧爱妻楚眉”罢了。
许楚曾查过承宗皇帝与恭顺皇后,自然知道,承宗皇帝表字旭尧。只是他身为帝王,从不敢有人唤这一表字罢了。
可是恭顺皇后的闺名却并不唤楚眉......
她越看越觉得心惊肉跳,越想也越觉得惊愕失色。如果这里的东西都是真的,那......那她们之前所查到的线索,甚至与猜测道的内情又是怎么回事?
风涌入,吹起层层尘埃,让许楚眼睛有些发疼。但是她还没来得及揉一揉眼睛,忽然听到外面又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草木瑟瑟声中夹杂着并不明显的脚步声......
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根本不可能有人来。倘若有人来......
她来不及细想,倏然起身抱着手中的画卷侧身而动。一个侧身之后,她就感到一股子十分压迫的冷冽之气袭来,接着就是长刀破空的声响。
许楚到底是经历过一次刺杀的,此时纵然慌张,却也能稳住心神。她扯着画卷不敢放手,风声鹤唳之中,下意识的抬手生生一胳膊挡住了自上而下的一刀。
旋即,血花四溅,一股子粘稠的热血喷洒在她脸上,也沾染在了对方的手上。许楚强忍着疼痛,步步后退,直到逃出楼阁之后才高声喊道:“有刺客......”
她其实明白,自己现在是在赌。此时的她,无处藏身,且身受重伤根本没可能毫无障碍的翻阅那墙头。
她唯一的指望,就是看守长丽宫清宴厅的侍卫跟暗卫。
许楚跌跌撞撞,顾不得喷涌着热血的右臂,只管向墙处狂奔。然而,她纵然用尽全力,也敌不过对方跃起后追赶的速度,不过须臾,那手持长刀的男人就再度将她的去路堵死。
胳膊上的伤口已经疼到没有知觉,官服之上满是血迹,此时抱着画卷的许楚,只能凭着本能攥紧左手。
以前无论行至何处,她都会带上验尸刀防身。可自从为查案要出入皇宫开始,验尸刀就再不能随身携带。然而,就是这么一点差别,此时就让她彻底成了刀俎之下的鱼肉。
来者手起刀落,毫不在意许楚的叫嚷声,只管下手狠厉的往她心口处送去。
莫名的,许楚忽然就想起了她心窝处的那个疤痕。当初,爹爹自密道救治自己的时候,恰就是贯穿伤,若非救治及时只怕早就丧命了。却没想到,时隔二十年,她依旧逃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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