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国民政府成立不久,大总统意外身亡,国府权威渐失。 几年后,前国民革命军总司令孙经委新建立起京州政府,国民党各派系互不服输,也绝不承认京州政府的正统性。 中央的权威岌岌可危,各地官员发动兵变,军阀混战,中华大地动乱仍频,狼烟四起。 顾年在民国七年来到这个地方的。 原身是上海顾家大族有名的顾少,留学回国进入军队,成为孙经委最欣赏的青年才俊。 顾年穿来时,京州政府成立,他已是国民革命军中赫赫有名的顾少将。 顾年当时是很茫然的,谁也不知道,两年后可怕的顾司令在两年前根本不知道怎么带兵打仗。 白泽在石雕地图里设定了局限,这里没有异能者,所以穿到民国的六人没有人可以使用超自然力量。 溯源的意思是,他们会穿到民国时期的祖辈身上,顾家当时在民国是大族,顾少存了从军意志,且表现相当出色,顾年穿来时原身二十二岁,在军中已有了威望。 顾年来的时期不太巧,当时西北军阀率先反抗京州国府,孙经委派出的两个军团皆处弱势,于是后来派顾少将带兵去前线支援。 前线战火燃烧,战况激烈,顾年醒在一个狭小的防空洞里,饶是他一向镇定自若,面对眼前情况也懵到不行。 承接原主记忆,他了解了当前的局势,现在是国府派他攻打西北军阀,原身带领两队士兵从东明山与敌对战,结果装备不敌,伤亡惨重,原主带着剩下的十几位士兵逃亡,此时正躲在防空洞中稍作休息。 顾年看了眼自己受伤的腿和周围伤残严重的士兵,嘴唇紧紧抿起。 他倒不是太慌。 虽没了异能,可在现代执行任务的经验还在,逃出包围不是问题,可是带一群伤残士兵逃出去就有些麻烦了。 外面的爆炸声越来越少,轰炸机似乎远离了此地。寂静无声的士兵们互相看了看,最后一致看向了顾年。 顾年一愣。 一群满面灰黑的青年双眼充满赤诚,看他的神色充满信任和崇拜,仿佛他无所不能。 顾年继续凝眉,低头摸了摸自己的枪,他连枪都不太熟悉,如何知道怎么打仗。 “老大……” 顾年抬头,他们似乎等着他下决策。 顾年又恢复了镇定,他摸了摸腿上的伤,尝试着站起来。 他虽没有打仗经验,好在有个好用的脑子,还有原主的记忆,现在只要把这些兵带出去,也不算多难的题。 轰炸机的声音越来越小,顾年冷静又好听的声音响起,“走,从小路下山。” 士兵面色松了松,语气有些轻快道,“老大,我来背你……” “我来我来,我比你壮。”年轻士兵推开了受了些轻伤的那个,一脸热情的看向顾年。 看着这些年轻单纯的脸,顾年好笑地勾了勾唇,手臂颇为孩子气的一张,朝洞口扬了扬下巴,“走。” 春夏交接之际,东明山草树葱郁,枝繁叶茂,颇为隐秘。一行青色军装的士兵从掩映的树林中静悄悄地前行。接近山脚,有四量较破的军车藏在巨大的树荫下。 几个士兵脸上露出笑容,拍了拍军车,“嘿,伙计,你还活着啊。” “你说轰炸机是不是眼瞎?”阿端笑嘻嘻道。 小林使劲拍了下他后脑勺,“怎么说话呢,要是眼不瞎还能有你活路么。” 阿端摸了摸后脑勺,“乖乖,这帮孙子,连轰炸机都搞来了,咱国家才多少架飞机啊。” 小林冷笑,跟洋人做那么大买卖对付中国人,也真是够恶心了。 顾年查看了下军车发动机,之后拍了拍车身,“走!” 片刻,山间蜿蜒的泥路上,四辆军车歪歪扭扭地开着。 顾年看了眼路面,都是弹坑,他沉思了下,“我们不回总营地,我们去第三军团所在的前线阵营。” “老大……那打着仗呢。”开车的小林看了他一眼,诧异。 没想到一向冷静的老大也热血了一回,受那么重伤,还想着去前线给敌人迎头一击。 不过他想多了,顾年只是冷静地分析了下情况,敌人沿路面轰炸,现在轰炸机极有可能在返回总营地的路面上盘旋。所以回到前线去可能还安全一些。 顾年淡淡道,“没事,那不是还有咱一个连么。” 对哦,兄弟还在那呢。 小林转了方向,朝第三军团的方位行驶。 周围地势越来越平坦。 顾年让小林停下车,准备步行。 顾年看着眼前十三个兵,淡声道,“现在离前线还有一里的路,装好你们的子弹,前方战况不明,做好准备。” “是!” 一行人抱着枪往前移动。 顾年向小林了解情况,“来东明山的有多少人?” “回少将,二十人,阵亡五个,有两个下落不明,现在剩下十三人。” 小林神色有些低落,那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 “下落不明?” “是”小林伤感更胜,低声道,“之前上将您因受到枪伤而昏迷,我们决定选出两人引开敌人,卫临和张建华擅长野外作战,他们去了,然后没回来。” 顾年脚步一顿,手捏了捏太阳穴,在现代,他还从未让自己队员经历这样的状况,都是一起生一起死。 现在因为一种缘分,他跟他们做了伙伴,既然承担这个身份,就得对全部人负责。 顾年看向小林,“你愿意去救他们吗?” “什么?”小林愕然。 “和我一起去救他们。”顾年认真重复道。 小林眼神越来越亮,“我愿意!” “嗯。”顾年淡定的点了点头,然后朝身后挥挥手。 十几个士兵围了过来。 “你们去前方战地,记得隐藏自己,不管什么时候命才是最重要的。”顾年神色有些严肃,顿了顿又道,“我去找卫临和张建华,迟一点与你们会合。” 阿端等人急了,“老大,我们和您一起。” “就是,您还受着伤啊。” 顾年挥手制止,“这是命令。” 然后打开车门上了车。 小林眨眨眼,看向兄弟,比出枪的手势,对着太阳穴,嘴巴发出‘砰’的一声,表明自己保护不好老大自己就去自杀。 顾年因为受伤,俊美精致的面孔有些苍白,但难掩刚毅,小林一边开车一边看他,心里嘀咕,老大真是热血了不少啊,以前他理智的如同定好时间的钟表,一切按着军规行程,完全干不出这样的事。 顾年指着另一条山间土路,泥泞颇多,车缓缓行着。 忽地一阵尖厉的空袭警报声震耳欲聋,似乎大地都在颤动。 小林一阵哆嗦,额间流下豆大的汗珠,“老……老大” 顾年仍旧从容不迫,“不要慌,这是战地的,阿端他们懂得隐藏。” 我、我们呢? 小林为少将安危担心。 “没事,离我们还有半小时路程。” 小林冷静了一点,加快了速度,可这山间的土路弹坑太多,汽车刚深陷一个,开足马力,冲出弹坑后又撞到前方树桩上,小车从路上翻下,小林感觉腾飞之间,老大被甩了出去。 他惊的心慌,等到完全落地,小林迅速跑进山坳深处,看见顾年躺在那里,额间流了血,腿上伤口开裂,身上满是伤口与泥巴,身死不知。 小林脑子‘嗡’地一声,脸色苍白,他哆嗦着走去,用尽全身力气碰了碰顾年,“老、老大?” 顾年眉毛动了动。 小林惊的蹦了起来,大大松了口气,没有死,还好没死…… 小林扶起顾年,顾年摸了摸流血的额头,疼的’嘶’了一声。 小林看着心疼,“老大,您忍忍。” 顾年摆摆手,“没事。” 他观察了下周围的场景,忽地眼神一动,径直朝树林深处的小泥潭走去。 顾年站了一瞬,然后掀开上面湿漉漉的枯草堆。 果然!底下有两个人并排躺着,身上全是泥巴,顾年探了探他们口鼻,微松了口气,“还好,活着。” 小林惊喜地将他们扶起来,扒掉他们脸上的泥巴,“老大,是他们!” 顾年嗯了一声,听见轰炸机盘旋声越来越响,皱眉道,“弃车,走!” 卫林和张建华醒了过来,对顾年小林感激了一番,几人便朝卫林所说的附近的小防空洞走去。 这是一个两米高但是非常窄的防空洞,门口用干草抵着。 顾年几人艰难地在里面待着,他身上的血越失越多,精神渐渐不济。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传来脚步声,顾年突然清醒,静静听着。 “外面有车,老大一定在这附近。” “我这心慌的厉害……你说这西方上帝到底管不管用啊,我求他保护……” 话没说完,突然□□草落地的声音打断。 顾年拨开干草,看见了四五个面色发急的士兵。 几人眼神越来越亮,欣喜洋溢在脸上,“老大。” 顾年也笑了,心下一松,顿时晕了过去。 …… 顾年醒来,入眼便是一间简陋的房屋,他摸了摸额头,轻抽了口气。 全身都受伤了,怪不得疼的厉害。 小林端了吃的过来,“老大,你醒啦。” 顾年点头,“这是哪里?你们怎么样?” “这是总营地,第三军团打胜仗回来了,咱们支援的那一个连也回来了,伤亡较小。” 顾年点头。 小林眨眨眼,“不过,不太妙啊。” “怎么?” 顾年喝了一口粥,嗯,味道还不错。 “阿端他们回到战地,不顾第三军团的王团长命令,不顾轰炸机的危险,硬是带着咱连里的五六十人出来寻您,现在,受处罚呢。” 顾年眉眼一动,垂眸。 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顾年下了床,动了动胳膊,勾唇,“走吧,去看看他们。” 小林夸张地弯腰,“顾少将请。” 顾年身着宽松的病号服,袖子上卷,露出白色的手臂,因为身体初愈,脸色还有些苍白,嘴角带着点笑,阳光一照,看起来像长相漂亮的大男孩。 王团长的房间旁边站了几个兵,样子如同犯了错一般。 顾年刚要走进房间,里面便传来骂声,顾年脚步一顿,在门口待了会,大致搞清了事情。 还是他的兵。 顾年摸了摸眉骨,叹气,举步跨了进去,顿时一个茶杯沿着他耳边飞了出去。 顾年面色不变。 “你还敢来,你瞧瞧你带的都什么兵!” 顾年迟疑了下,然后表示自己的看法,“行动虽鲁莽了些,好在是为了义气,年轻人嘛,理解。” “……”王团长气结。 缓了口气道,“顾少将,你的那五个兵没有军令擅自跑到敌圈,你说他们那是义气,我却觉着是蠢气。” 顾年点头,“各人有各人观点。我们那一连留在那的兄弟暴尸荒野,之前撤的急没来的及带回来,现在他们心有不安,回去敛尸我是可以理解的。” “……”这是怪他打完仗没有做好善后工作? 可是怪他吗,谁知道西北那群鬼东西竟在那里埋□□,不赶紧跑等着被炸死么? 王团长一甩袖背对着顾年,“为了士兵安全,我是不会派人救他们的。” 顾年神情一顿,这句话…… 说明那五个兵失去了联系,行踪不明。 顾年转身往外走,“没事的,我救。” 我的兵我负责。 小林看着他们老大刚出门槛,后面一个茶杯就紧随而至,擦着老大肩膀飞过,老大面色淡淡,脚步停都未停。 把被罚站的新兵蛋子吓得赶忙夹紧了尾巴,哦不,是夹紧了大腿。 顾年看了他们一眼。 小林几人军姿站的更加标准。 顾年道,“要不要跟我去救人?” “要!”几个人清亮的眼中露出笑意。 “嗯,跟我来。” 小林贴心地回去给顾年拿了一个军披风和□□等装备。经过王团长这时,听着又碎了一个茶杯。小林轻手轻脚跑远了。 王团长此时看着自家部下,怒声道,“他开直升机,你怎么不拦着点,咱部队才多少架,啊?能这样用??”王团长气得头疼。 杨副官委屈,他敢拦顾少将? 杨副官想起刚刚在空军营遇到的顾少将。 人家就一身病号服围着营地转了一圈,说了句‘战斗机啊,不错。’ 那气场。 然而副官当时没仔细看顾年眼神,若看就明白了,那是孩子突然得到想要的玩具而露出的兴奋,当时他淡定的表面下想的其实是,嗯,开战斗机,想想还有点小激动的。 王团长散完了所有的火气,便安静下来看作战地图。 杨副官坐在一旁处理公事,等到忙完,抬头一看,天已经快黑了,屋子里只有灰黄的灯,杨副官一看放地图的地方,一愣,团长披着大衣在那看的仔细,可他下午就在那盯着了。 杨副官走过去拍了拍他面前的桌子,他没反应,“哎哎哎,老杨,老杨……” 什么情况? “嗯,嗯?顾年回来了?”王团长回神,忽地起身问道。 噢,原来一直在担心这个啊。 杨副官拿支烟给他点上,“那小子,你还不放心么。” 王团长眉头皱紧了。 杨副官看他神色,“得,我出去看看。” 杨副官走到门口,外面便有歌声传来, “金戈铁马,百战沙场,安内攘外作先锋……” “旌旗耀,金鼓响,龙腾虎跃军威壮,忠诚精实风纪扬……” “…………” 杨副官一听就笑了,这是事情做成了。朝王团长抬了抬下巴,“来了。” “副官好!”几个士兵站好军姿以近乎吼的声音道。 杨副官揉了揉耳朵,一人脑门给了一巴掌,笑骂,“臭小子。” “嘿嘿。” 几个兵进去了,杨副官看着不远处气场强大的顾年,他就静静站在夜色里,穿着病号服,外披着军披风,背挺的很直,眼神有些淡漠,不知在瞧哪里。 顾年心想着自己接了原主的身份,这个军衔,已经成了卸不掉的责任。 他刚开始想,辞职离开军岗,怕自己担不起将领的责任,战场不是儿戏,一旦决策失误,失掉的便是战友的性命。 然而,现在他改变了想法,既然穿来就遇上这么一遭,那就这样吧。 看顾这些兄弟的性命是他现在卸不掉的责任,这也是对原身的补偿。 何况,在乱世,还是枪杆子好说话,他得有能力去找菱晚,然后有权力保护好菱晚。 顾年看向月色,听着士兵的歌声,心里挂着淡淡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