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去的路上,要经过一条小路,那有她最喜欢的树,是棵粗壮的槐树,白花悠悠,清香弥漫。 槐树在一户人家的院前,主人经常搬一个笨重的藤椅放在老槐树底下乘凉,鸟儿拉长了声音唱着,虽然很响,但是很灵悦,主人家把它当音乐听,闭着眼睛似睡非睡地躺在藤椅上,颇有浮生半日闲的滋味。 菱晚踏上青青的小板桥,穿过白石铺的小路,看着前方篱笆拦起一半的院子,忽地听见了主人家的九老太爷在和一个中年人说什么。 菱晚走近,然后停住了脚。 “西边那个,一周前从红房子里放出来,今天已经惨死了。” “嗯…”老太爷应了声。 菱晚能想到他半眯着眼,晃着藤椅的样子。 “多好的小伙子,这群天杀的!” 中年人加重了呼吸,心里定是悲愤的厉害。 老太爷猛地将烟杆往地上磕了磕,“十几个了。” 中年人声音带着哽咽,“九爷爷,我怎么死都行,我家小豆子还小,你看看那些被带红房子里去的,出来后,先是发烧,说胡话,然后变呆滞,就在窗前坐着等犯病。” 中年人语气顿了顿,喃喃道“我看过好几个,他们发病的时候,猛地跳起来,抓起刀子就往外冲,看见人就砍,嗜了血就更激动。他们像疯子一样笔直的往前跑,握着血淋淋的刀,叫人毛骨悚然……犯病的人力气大的很,没人可以拦住他们,等他们跑到口吐白沫了,就倒下了,然后人们把他尸体往那杂树林里一扔,就完了。”中年人说着紧紧捂住脸,“我们呐。” 老太爷瞧见了菱晚,招招手让她过来。 “你怕吗?” 菱晚哈哈笑了,反问道,“您怕吗?” 怕她犯病后杀人吗? 发烧,说胡话…… 她,菱洵…… 九老太爷知道这里唯一的大夫天天往她家跑的勤快,而他们刚从红房子里出来。 菱晚认真地看着他,“我怕,但没用,已经注定了。” 这一瞬,她着实想见菱洵,因为担心。 她利落地摆摆手,大步朝前走去,走着走着,便跑了起来。 菱晚到家门口,听见里面传来剧烈的咳嗽声,仿佛从胸腔里挤出来似的。 菱晚推门的手顿了顿,垂眸坐在地上,她在家,他连生病都不能痛痛快快,总要竭力掩饰一下,好让她以为他没有那么严重。 菱晚抬头看了看靠海岸的一座山,山上有好几栋红色的小别墅,小别墅边围了好多士兵。 那是s国在此的驻岛人员。 今天有些不一样,他们没像以前一样升起他们的旗子,也没有做实验的爆炸声响,今天格外安静,没有任何异动。 菱晚嗤笑一声,漫无边际地想着,要都还没睡醒多好啊,她现在就去把他们杀了。 他们把菱洵害成这样。 …… 两个多月前,在他们跳海之前,那个几乎擦过菱洵的炮弹震聋了他的耳朵。 后来他们都晕过去,s国把她和菱洵带到了甘南岛,就是这里。 起初,她和菱洵被分别关押到两个房间,窗户被钉死,室内只有一张床,精神几乎无所依,每日百无聊赖,耳朵眼睛没有任何养料,寂寞而难挨的过了两个月,两个月内,s国人时不时去审问他们关于菱正的事,重复来重复去不过是问菱正把东西放哪了。 放哪了,她怎么知道。 实在问不出,便把他们放了,临放前还给她和菱洵各灌了瓶药。 那样待两个月,她快被无聊折磨疯了,更别提经受失聪打击的菱洵。 然而,菱洵只是比以前沉默了些,照样反过来安慰她,让她别怕。 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是以前菱正的,被放出来的一周,他常在里面翻父亲留下的书,也偶尔出去走走,一走就是半天,她曾担心地出去看过,却发现他守在林深处一个坏了的飞机前,那也是菱正的。 这里剩下的居民不多,已经没希望逃了,便慢慢等着死刑。 他们对她和菱洵很好,许是菱正的原因,当她们从山头的小别墅出来,这里的人给她俩饭吃,陪她俩说话,给她们房子里添置东西,像对小孩子一样,耐心和好意都送给了她俩。 心善且淳朴。 可惜了。 菱晚看着天上的火烧云,目光又移到远山上的红房子上。 s国人拿这里的活物做生物实验,包括人和动物。 他们在研制一种药,能让他们士兵更强的药,可是总没有成功。 那些被带红房子里,喝下药的居民,过几天会力大无穷,可人也疯了,死了。 菱晚这几天有些低烧,猜测s国给她喝的开始发作了,而菱洵比她严重的多。 旧伤拖垮了他的身体,此时又总是高烧不断,不知能撑到几时。 “晚晚,你怎么这么倒霉,嘤嘤嘤……” 沉在自己思绪里的菱晚陡然瞪大了眼睛,“月牙??” “嗯嗯,是我,我不在,你都混成这样的小可怜了。”月牙的声音疲惫且难过。 菱晚听着却很安心。 因为心软,说话也温柔起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因为我很想你呀。”月牙糯糯道,“石雕地图我研究了好久,我担心你到这里遇到麻烦,就追逐你灵体的气息,费了好大好大的力气才找着你。” 说着月牙声音又有些低落,“不过这个时代对所有的超自然都有限制,我只能待在你的识海里陪你说话,不能出去帮你打坏人了。” 菱晚摇头,“你在这陪我,就是给我很大的帮助了。” 菱晚心情好起来,和月牙聊着天。 而此时,房内的菱洵半躺在椅子上,身上盖了条毯子。 他脸上有不正常的红晕,可以看出现在烧的厉害,正努力保持着清醒。 他凝目盯着手中的棕色瓶子。 这是他在外面找到的,是s国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从红房子出来后,他一直在翻父亲的书,凌乱的手札上记下他的飞机在哪里,除了这个,其他什么都没有。 父亲的飞机,是在林深出一条小河边上,他把整个飞机都翻了个遍,却始终没发现什么。 他看飞机损伤的不重,打算修一修,便经常去那里。 直至昨天,他把飞机修好后,试飞到河流的对岸,结果,在岸边发现了用小树枝搭成的图画。 那是小时他和父亲经常玩的游戏,父亲画好暗号,然后躲起来,他会兴奋地去猜暗号,猜对了就知道父亲躲哪里了。 每次他都对。 大概是父亲故意放水。 菱洵低头研究了下,大致是‘东南,鸟巢’的意思。 他立即去东南方寻找,在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上,发现了被层层树叶遮掩的鸟窝。 菱洵爬了上去,看见里面有一个棕色瓶子,瓶子下压了一张纸。 他细看去,眉头越皱越紧,最后使劲捏了捏纸,指骨节苍白。 少年坐在树底下,头埋在双膝里,全身有些抖,大约在哭。 他们再没机会见到了。 纸上记得比较凌乱,看得出是一个人在十分匆忙时交代的。 大致是菱正的一个部下得到s国一个专业人员已经研制出了一瓶中和剂,只要让之前喝下药物的人把这瓶中和剂喝下去,那么经过中和,体内导致狂暴和疯乱的因子都会消失,只留下无穷的力气和坚韧的肌肉,那么这个人就会成为完美强悍的士兵。 菱正的那个副将带了队人闯进红房子,虽付出了近乎全军覆没的代价,可成功将那个专业人员杀了,又将中和剂抢了出来,交到菱正手里,然后他死了。 菱正和剩下的士兵与甘南驻地的s国军队开始背水一战,结果伤亡惨重,菱正被注射了病毒。 他知道自己快死了,可他有执念,死活都要回家看慧临和两个孩子一眼,而此时恰好有一个机会,s国有外来的船补充资需,他便想趁机乔装打扮乘船出岛。 上船会搜身,他将东西放在这里最保险,只嘱咐发现的人千万千万不要交到敌人手中去。 …… 菱洵回过神来,忽地起身将瓶子里的液体倒进一个杯子里,晃了晃杯子,看了一会,然后出门去。 他刚打开门,便见菱晚站在门口,她朝他笑,菱洵仿佛累的没有骨头似的倒了过去。 菱晚赶忙抱住。 菱洵便懒懒地在她颈窝上蹭了蹭,“快进去,帮我喝药。” 菱晚坚定的摇了摇头。 菱洵看着她,目光委委屈屈。 菱晚看他面色潮红的厉害,脚步也有些不稳,肯定是病着的,心下有些着急。 又想起,这几天他可苦了,喝的药几乎没断过,顿时有些心软,面露纠结。 菱洵已经拉着她的袖子到桌子面前,指了指盛满棕色液体的杯子,“你把这杯喝了,我才喝。” 说着,毫不迟疑地拿过放药末的盒子倒进另一个杯子,然后倒开水,顺便给菱晚的加了点水。 他嘴角微带笑意看着她。 菱晚看了眼他刚冲好的药,无奈地端起自个杯子,咕哝道,“怎么我的颜色这么深……” 她一口气喝了下去,菱洵神色放缓。 味道……有些怪。 菱晚皱眉。 见菱洵把药喝了后,大大的松了口气,便把这茬忘了。 菱晚眉开眼笑地拿起之前婶子给他的包袱在他眼前晃了晃,做了个‘吃’的手势。 菱洵嗤笑一声,双手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到床上去,“晕不晕,你先睡一觉吧?” 他一说,菱晚顿时感觉到头脑不舒服了,不是晕,是一种血液都在极速涌动的感受。 她摸了摸额头,不对啊,药的后遗症有这么大?? 菱洵见她难受的表情,拍了拍她的头,怜惜道,“睡吧。” 药效一过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