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戏,几句台词,因为她NG了无数次。 导演的责备声温衣岁都快能背诵出来了。 最后才终于磕磕绊绊过了这一条,导演盯着差强人意的片段,一个劲地摇头叹气。 温衣岁感觉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头,发不出声。 场边杨若审视她的眼神,令她很不舒服,王易琛悠然自得的神情,又打击着她。 “辛苦了。”她拢着衣服,半鞠躬说。 无人听见,无人抬头,无人理会。 她哑了几秒,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良久,一个人默默走回休息室,手里攥着暖宝宝。 这会儿,它真的凉了。 休息室里没有人,她一个对着镜子呆坐了半天,听见门把手被转动的声音,迅速抹了抹自己的脸,健步冲进了休息室里的卫生间,反锁起来。 她真的不喜欢这种感觉。 这种在众人面前被训斥的样子,这种仿佛拖累了全体人的自己。 温衣岁从小到大就有些骄傲。 在人前,她仿佛擅长一切,什么都能做得很好。 人后,她会刻苦地把自己不会的事练好,哪怕受伤。 但她除了骄傲,更多的是不自信。 但凡有人提出让她做她不会的事,她一定能千方百计地找到一千万种理由搪塞过去,最后逃脱。 别人当她是谦虚,她自己知道是怕丢人。 这是她长大后第一次被逼上梁山,此般羞赫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换回自己的衣服从休息室走出来时,众人早已投入了下一轮的拍摄中。 不声不响,她从后门走出去,脸埋在领口中,慢悠悠呼出一团氤氲。 外面真冷啊。 咖啡厅内,导演喊了咔。 “小琛,你看哪儿呢?” “没事,晃神了。”他笑了笑。 等到咖啡厅的部分收工了,才有人反应过来,木讷地问了句:“咦,怎么都没看到温编?” 这才有人应和着问。 王易琛站在一盆吊兰前,抬手拨乱了树叶,指尖透着浓浓的塑料质感。 他眼一眯,收回手,云淡风轻说:“温编说有事先走了。” 提出疑问的人冷淡地哦了声。 从咖啡厅出去的温衣岁一个人在街上晃了很久,像个流浪汉从窄窄的小路走到宽阔的大马路边,一身嫩黄色,很是扎眼。 天色渐晚,枯树映在余晖中,生生地透出股凄切感。 唉。 以后再也不演戏了。 她心想。 咕咕叫的肚子突然就打通了她的任督二脉般,终于让一直面无表情的她跨下了脸,漫天的委屈和懊恼这才释放出来。 伸出手拍打了自己的脸,把不好的心情都吞下后,重新迈开步子。 她弯进一个老胡同,抬了抬下巴,把脸露出来。 夜晚的风还是很冷,正好吹散她脸颊的滚烫。 前方有个高高伫立的路灯,斜倚着墙面,一根漆黑的主杆伸了二层楼高,映着灯下亮亮的一片地。 “我□□妈!” 一声咒骂声惊醒了她。 随之而来的是人被重重撞向墙体的声音。 不好。 她快速弯过这个胡同口,映入眼中的是一个荒唐的打架场面。 虽然说起来是打架,其实只有一个骂骂咧咧的人在单方面挨揍,几乎被摁在墙上,他刚想还手,又被一脚踹倒在地。 她怕再这样下去,会闹出人命。 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手机,输入了110三个数字后,拇指一直悬在拨通键的上方,迈着小步子靠近。 “那个……”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看起来极像是两个小混混闹矛盾,“别打了。” 半天憋出的一句话中,怯意难掩。 踩着地上那人的高大男人回过头来,半边脸映着光。 她这才看清。 “王易琛?”她有些不确定。 因为她没见过他这样阴郁的样子。 脸上没有半分笑容,没有发怒的表情,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让她周身的寒冷感徒增。 他见到是她,目光停顿一瞬,才开了口:“温编?” 昏黄的灯光下,他眉眼深邃,渐渐露出的一点笑意与和缓的声音,像个再寻常不过的问候。 温衣岁想往前走一步,可刚抬起的脚又落下了,她迟疑了。 王易琛脚下的人仍在骂骂咧咧,挣扎着想要起来,刚想死命抓住他的裤脚爬起来,就被一脚踹了回去。 她见状低低地吸了口气。 王易琛听见响动,又抬眼瞥了过来,这一回眼底再无客气的笑容了。 他眼风扫过她手里露出的手机屏幕,上头明亮的数字晃过他的眸子。 他冷哼了一声,收回视线。 他脚下的人显然也看见了,咧着嘴,一边等着双脚,一边胡乱挥舞着双手嘶吼:“小妞,报警啊报警!这个人是疯子!我还不想死!” 温衣岁反应过来王易琛看到了什么,手指一掐,把手机屏关了。 他这一喊,王易琛脚上的力更足了,倾身弯腰,脚踩在他的胸口上。 沉着声一字一句说:“我说过什么?” “小妞,小姐,大姐,姑奶奶!观音菩萨!你别没反应啊!救救我,我还不想死!”他撕心裂肺喊道。 温衣岁没应。 信息量大得她无法接收。 王易琛偏了偏头,垂着的眼睑之下尽是怒意。 “我说过让你离我的人远一点,你是不是忘了?” 王易琛直起身,单脚凌驾于那人之上,用脚封住了他的喉口,不紧不慢地移至他脸上,鞋底慢慢摩挲着他的脸。 看得温衣岁心惊肉跳。 “王易琛,别闹出人命了。”她开口,细细的声音几乎被晚风盖去。 他没有作答,脚上的力缓缓加大,地上之人的脸肉眼可见地扭曲了。 “下一次,我不介意杀人。” 他面无表情。 他每说一个字,温衣岁心里的恐惧感就增加一分。 她也不知道她在恐惧什么,毕竟他的这番话不是对着她说的。 只是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崩塌了,搭了近乎十年的一座信仰城堡在渐渐分裂。 “王易琛!” 她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喊他的名字。 他抬眼,眉峰下的一双眼锋利得好似冰刃,他这样的眼神,她只在戏里见过。 不管哪一次,都令她害怕。 只是两者的心境不同,前者让她沉醉于他的演技,后者令她畏惧。 他看着她,她也未躲闪,憋着鼓劲直勾勾地盯着他。 半晌,他冷笑一声,一脚踹开地上的人,不再偏头看她,从嫩黄色的羽绒衣口袋中掏出一只黑色口罩,系到耳后,最后戴上帽子。 等他再转过身时,只剩下垂着的眸子在路灯暖黄的灯光下依稀可见。 王易琛走向她的方向,一步未停,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转过胡同口。 温衣岁站在原地,来不及多想,正思索着需不需要喊一个救护车来,刚才在地上一副要死不活模样的人就站了起来。 她这才看清,这人有一只腿是瘸着的。 只见他一步一颠地走向她,嘴里骂骂咧咧地说个不停。 “叫你报警,你聋啊?要看我被打死?!” 她不知道他哪来的脸皮冲她兴师问罪,她充其量不过是路过。看她这样的言行,她几乎可以断定他一定是做了什么坏事,才得此下场。 见她不仅没反应,一双漆黑的眼珠子还瞪着他,不禁露出狰狞的表情。 “嘿——你瞪什么瞪啊!” 他明明一副鼻青脸肿的样子,却好像占理似的,还要伸出拳头。 说时迟那时快,本应走出老远的王易琛一拳头砸在了此人脸上,看挥拳速度,即便是掉了牙都不稀奇。 “滚。” 下一秒,温衣岁被人拎着帽子带走,两抹嫩黄色的身影一前一后走出几十米,王易琛才松手,一言未发地一人继续径直前行。 她滞了一秒,小跑着跟上。 她明白别人的恩怨不是她应该随意过问的,便只字不提,只是蹦蹦跳跳到他跟前。 “王易琛。” “王易琛!” “你别冷着张脸了,怪恐怖的。” “我扮鬼脸给你看好不好?” “……那我也让你打一顿,你再出出气?” 他停下脚步,凝视着在他面前叽叽喳喳的温衣岁。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他一看着她,她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半晌,憋出一句话。 “你笑起来比较好看。” 他不作答。 她才自顾自地说起来:“王易琛,你下次可不可以不要这样揍人?” 他的眼微微眯起,凌冽感徒增一分。 “你毕竟是公众人物,要是不小心被人看见了多不好。比如说,要是我不安好心拍了视频放到网上,对你影响多不好。”她想了想,又说,“下次你要是想揍人,你和我说,我帮你揍,我还能把他头发一根根拔光,让他变个大秃头。” 她笑着说,想逗他笑。 王易琛却只听进了前半句。 他不说话,温衣岁又尴尬了,挠了挠头搭话:“你现在回你住的酒店吗?吃了饭吗?我知道几家好吃的,要不我带你去?” “温衣岁。” 她一愣,他总是温编温编地叫,第一次听到他喊她全名,心跳仿佛停了一秒,而后剧烈起来。 可能是刚才吃了冷风,他嗓音有些哑。 他底下声:“你刚才说的那句话,以前也有人和我说过。” 她不解:“哪句?” “后来他真的背叛了我。” 她呆住。 背叛? 他是指什么?拍了视频放到网上?或者是什么别的。 王易琛垂下眼,浅褐色的眸子中仍有景象万千,却给人以一潭死水的死寂感。 “杀青后,我不想再见到你。”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