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温暖又不刺眼,太阳周围被一圈模糊的云罩着,时不时在湖面折射出闪亮的波光。博斯依着湖边的一棵树,手里捧着一本《以毒攻毒集》,微风拂过沙沙的树叶,光斑在他久久未翻动的那页上晃动,他看着湖面发着呆。 平静的湖面泛着温柔的光,博斯想起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红头发的女孩湿润了眼睛,那双坚定的深棕色眼睛,像这片湖水那样含情脉脉。她的眼睛清澈的一眼就能望到底,湖底的深处,是一颗真诚的心,正是这样一双眼睛,令他无法拒绝她提出的每个奇怪的要求。 一想到她那张喜怒无常、表情丰富的脸,他就不禁轻笑了一下,可笑容很快就在他脸上消失了。 所谓快乐时有多快乐,失去时就有多惶恐。 昨夜的红光像一只阴险狡诈的猛兽,趁他不备叼走了红发的女孩。尽管他最后找回了她,可这红光还是追进了梦里,只有当他浑身冷汗醒来时,他才意识到,那是个会结束的噩梦,而非不可挽回的现实。 假如他失去她,不……他不想去思考这个假如,他抗拒这样的想法。 他摇了摇头,把注意力放回书本上。 一丝艳丽的红色落在了他眼前,他合上书本,语气平静:“卢安,有事吗?” 卢安从他背后绕了出来,坐在他旁边笑嘻嘻:“我没什么事啊,我就是想跟你说声谢谢。” 博斯看着她傻笑的脸,半晌才回了她一句:“不客气。” 卢安回想起Yoyoku说过的话,她盯着眼前冷静的男孩,试图从他从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最后她还是失败了。 “你……你就没有别的想和我说的吗?” 她问完这话,眼睛不自然的瞟了一下别处,似乎有些羞怯。男孩的目光则转到书的封面上,仿佛那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东西。 他顿了一下:“呃——你还好吗?” 卢安等来等去,等来了这样一句话,有些失落。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直视博斯:“我想问,如果——如果我昨晚死了,你会——你会后悔吗?” 博斯不知道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他竟然把这问题深入了:“后悔什么?如果你是指没保护好我的朋友的话,是的。” 卢安微张着嘴,表情有些落寞:“你知道我在问什么,经过昨晚那样的危险,难道你真的感觉不到,其实你对我也是……” 博斯在她说出那句话之前,截住了她的话:“对不起,布瑞弗小姐,我想安静的看会儿书。” 卢安可不傻,这是再明显不过的逐客令,他逃避了这个问题。 她站了起来,从他手里夺走了那本书,迫使他看着她。 “博斯·拉弗尔先生,我从Yoyoku那里听说了一些你的事,”她背着光站着,博斯看不清她的表情,可他的表情,她却看得清清楚楚,“也许你的经历,使你认为爱情是虚假的东西,所有陷入爱情的人都是被激素蒙蔽的傻瓜。可是你别忘了,在成为一名巫师前,你是一个和我一样的人类,我们本身就是情感动物。” 她是那样果断而肯定的下了结论:“逃避是没有用的,你也对我有好感不是吗?” 博斯沉默了,他还是一副不语肯否的样子,卢安觉得自己被他的沉默打倒了,他什么都不用说,就已经使她大败。 她把书还给了他,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希望你在我消失的那一刻,内心像你现在这么沉默,没有后悔过。” 她转身离开了,博斯捧着那本书闭起了眼睛,现在谁也无法从那双黑色眼睛里,再窥见什么了。 自那天以后,日子又恢复了平静,除了每日不同的课程,什么都没有发生变化。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卢安还是会经常以各种各样的借口约博斯见面,尽管他们的守护神咒课已经结束,他们没有太多独处的时间,但聪明的卢安总是有办法令他答应她任性的请求。 在Yoyoku看来,博斯本可以拒绝那些一看就明白的小伎俩的,可他却一副平静接受的样子,摆明了就是对卢安有好感,不然傲慢如他,怎么会配合这样的小把戏呢? 她不是没有找过博斯谈论这件事,同为女孩的她,知道卢安的单方面付出是既甜蜜又痛苦的。她好几次要求他正视自己的感情,可总被他轻飘飘的堵了回来。 “斯莱特林行为守则五十三,对待爱,要慎重。” 他这么说时,平静的样子令Yoyoku有些可怜卢安——她喜欢的人是个装睡的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愿意苏醒。 事实上卢安也是这么认为的,她总是深情的凝望着他深邃的黑眸,可它们却像远在天边的两颗星星,始终冰冷的俯视着人间。爱情就是这样折磨人的东西,她好像一只被戏耍的猎物似的,在失望和甜蜜的两极来来回回。 卢安也是骄傲的人,尽管她内心会因为博斯而泛起涟漪,但她也不愿因此就成为脑门上印着“博斯·拉弗尔”这个名字的奴隶。 于是,借着复活节的由头,她整日埋头于教授们布置的作业里,试图减少与博斯接触的次数。可即使是这样,她还是会因为收到了博斯的巧克力彩蛋高兴一整天,这时她才意识到了问题有多严重——她已经深深的陷了进去,而他还是隔岸观火状。 复活节假期的最后一晚,博斯少见的约了她见面。她到的时候,博斯正在湖边的一条小船上等着她,她踏进船里,和他一起划到湖中心。 湖面上点点灯光映在水上,像星星的倒影,他们是其中一点。 博斯的脸在橙黄色的提灯下显得很柔和,卢安看的有些痴迷。博斯被她盯得久了,有点不好意思,他拍了拍卢安的头,打断她的臆想。 “真是少见,拉弗尔先生也会主动找我?” 博斯假装没听出她的戏谑,舔舔嘴唇,似乎在酝酿怎么开口:“我最近没怎么看见你,你——你复活节的时候一直在完成作业?很难吗?” 卢安被他的话弄得没了兴致,索性不看他,趴在船边,把手伸进湖水里轻轻拨着。 “没有多难,”她闷闷的说,“我们不能说点别的吗?” “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乐意效劳,”他顿了顿,“要是现在就觉得困难,等升上五年级,参加O.W.L.S考试时,你会很难通过的,到时候你就不能和我一起参加课程了。”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很小声,卢安被他前头枯燥的话弄得有些心烦,没注意听最后那句。 她敷衍着:“好的,我会的。” 巨乌贼浮了上来,用长长的触手挠着卢安的掌心,逗得她咯咯的笑了起来。 博斯见她这幅闲散的样子,有些无奈:“卢安,我希望你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 卢安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她缩回了手,眼睛还是看着水面:“博斯,你什么时候能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呢?” 博斯被她问住了,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卢安转过脸看着他,笑得淡淡的:“你其实挺可恶的,你喜欢我,却要否认这点,你知道我喜欢你,可你不拒绝我的邀请。戏耍的对待你的好朋友,是不是让你的内心获得了巨大的虚荣感呢?” 她极少在他面前表现出明显的悲伤,可现在他感受到了她的伤心。 半个月亮悬在天上,照着船上沉默的两个年轻人,泛着微澜的湖面映着他们安静的影子。 卢安的心再次收缩了起来,周围平静的一切都因此变得破碎,她轻轻的说:“回去吧,拉弗尔先生。” 往常只有她调侃他时才叫这个称呼,可她这回叫的那么自然,博斯心里有些不舒服,一种说不上来的不适从心脏蔓延到全身。 博斯心想,大概是被她传染了吧。 船摇晃着到了岸边,博斯先上了岸,伸出手想拉卢安上来,却被她礼貌的拒绝了,她凭着灵活的身体自己上了岸。 “卢安,”博斯叫住了她,他低着头,“对不起卢安,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我喜欢和你待在一起,我感到了快乐和放松,可我不敢确定那就是爱情。” 他抬起了头,显得很困惑:“什么是爱情?心脏、血管、脾脏,这感觉从哪处器官来?我在你面前感觉到的内心的翻涌,和在别人面前感觉到的又有什么不同” “你说你喜欢我,你想得到我什么样的回应呢?我们该互相占有对方吗?可那要是‘吊桥效应’又该怎么办呢?你能分辨的出吗?” 卢安被他这一连串没什么逻辑的困惑问懵了,眼前这个天才,竟然真切的被这样的疑问困住了,他的聪敏在不可捉摸的情感面前一无是处。 他和她一样,都对爱情一无所知,他们都是那么青涩。而他的青涩,带着孩子式的纯真,这大概和他原有的经历相关吧。 卢安笑了起来,如果说在船上时,她的心就像吃了坏掉的布丁那样,从内往外泛着苦的话,那么现在她就是掉进了蜂蜜公爵的糖堆,甜进骨子里。 博斯似乎说了一堆没用的话,可是他表达了最重要的意思——他喜欢她却不知所措,多可爱的男孩子啊。 她走了过去,抬着头对高她一头的男孩认真的说:“我不着急,我可以等你慢慢想。至于我,你不用担心,我是真的喜欢你,所以无论你什么时候想清楚,我的答案都会是‘好’。” 她主动握住了博斯的手,她的炽热通过手心传到他那里。 博斯看着眼前勇敢的女孩,她的热情和无畏似乎也传给了他。恍惚间,他有些明白,这个人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了。 一声钟声响起,卢安松开了自己的手,对他调皮的笑笑;“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湖上的灯光逐渐向岸边靠近,卢安看着身边一对一对的学生们走进城堡里,突然感到一阵欣慰,他们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好巧,她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