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彻夜不归,沈爹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 何况那栋楼里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又正好是倩姨住的地方,想不知道有事都不可能。 因为中了枪,又是未成年,警方和医院理所当然的要通知淑仪的家长。 附近的医院只有那么一家,一晚上有不少人都受了伤,想要做手术把子弹取出来,血库的血液不够用,那么就只好用同行的人的血液——嗯,前提是必须同一血型。 赶到医院的沈爹,血液不符合;一旁的乔哥,血液是符合的。 检测结果出来之后,医护人员无不互对眼神,神色里多出来的那些不可言说的,却又似乎人尽皆知的东西,包围着在场的人的,是一种名叫“尴尬”的气氛。 手里拿着检验报告,沐浴在众人目光下的沈爹抿着唇,手指不自觉地握紧成拳。 十个男人里,九个不能忍受自己老婆出轨,十一个不能忍受全世界知道自己老婆出轨。 可是这能怪谁? 沈妈已经死了,而且她死之前明显是想要隔离淑仪和乔哥的。 那么乔哥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还有这么多年淑仪都跟他生活在一起,为什么他从没有发现过蛛丝马迹? “阿强,”张倩走过来,拍了拍沈爹的手,哀伤地安慰道:“阿兰她也不想的。” 阿兰就是沈妈,很多年都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沈志强像是突然清醒了似的,看着张倩,他老婆的好朋友。 声音沉重不堪:“所以,你也知道。”他停顿了一下,又道:“对,如果你不知道,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 张倩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有些事,解释了跟没有解释也没有区别,更何况,她确实是从头到尾都知道。 茫然地望着周围,沈志强忽然发现自己生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里,他所谓的爱情,所谓的亲情,所谓的重新生活,所谓的对未来的美好希望,全都不过是个笑话。 看,他们都没有说话,但他们心里在笑,笑得很大声。 声音大得快把他的耳朵震聋了。 就像苍蝇一样,嗡嗡嗡个不停。 惹人厌烦。 “是不是亲生的,有那么重要吗?” “如果不重要的话,你干嘛瞒着我跟他联系呢?” 淑仪的耳朵嗡嗡作响,她望着眼前拎着行李箱的沈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难道说她其实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亲爹有事,因为她知道那只不过是个怕死的老家伙? 还是说她不通知沈爹只是担心沈爹这几年没打过架的小体格会出什么事? 在他们眼里,她还是个孩子呢。 孩子是不会说谎的,就算嘴上会说大话,行动上也是不会的。 事实上,淑仪有事时第一时间通知的的确是乔哥。 同样的,她也确实压根没打算把这些事告诉给沈爹。 如果不是这次受了伤,她甚至打算偷偷回家继续当个乖宝宝,深藏功与名。 可惜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没有如果。 沈爹离开了,淑仪搬进了乔家,在她伤还没好完全的时候。 乔家大得很可以,反正比淑仪住过的所有房子都大。 光是她自己分的屋子就不算小了。 房间的摆设还都很充满童趣,再不然就是粉红色,还有好多蕾丝什么的。 淑仪看得一个头两个大。 乔哥来找她的时候,她正看着窗外的风景,有钱人家,连住的地方也格外不同。 阳光从外面照进来,淑仪因为缺血的脸色显得更苍白了起来,白的有些透明。 “怎么坐在这儿,”乔哥走进来坐在她身边,声音居然显得很温柔:“喜不喜欢新房间?我还让他们买了新玩具,洋娃娃你喜欢吗?” 淑仪转过头来,瞥了他一眼:“不喜欢,我想回家。” 她其实可以理解乔哥为什么会想要照顾她,毕竟她只是个小学生,还受了伤,生活不能自理,吃喝拉撒睡全需要人服侍帮忙,身边没有人根本不方便。 ……去他妈的小学生。 乔哥一时怔愣,他一个大男人也不会什么婉转的话:“这里就是你的家,以后你会喜欢的。”不喜欢也没用,他没打算过让她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待着。 淑仪跟他鸡同鸭讲,完全说不明白,于是也不打算说什么了。 说了也白说。 就跟沈爹一样。 她本来也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很多事她宁愿背后做完了,也没兴趣巴拉巴拉的都说出来。 两父女尬聊了一会儿,实在聊不下去了,乔哥决定告辞。 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间冒出了一句“对不起”,然后就关上了门。 淑仪呆了好一会儿,嘴里嘀嘀咕咕了一句国骂。 对不起有用的话,要警察干什么? ——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还有陌生的学校。 没错,乔哥帮淑仪转了学,是一间挺贵的国际学校。 淑仪连学校门口的校名都不能完全念明白,据说那是好几国文字写的。。 乔哥说让她养好伤再去上学,不过被她拒绝了。 宁愿去听天书也比待在这破地方强。 然后她就又在学校被围观了,以前是因为她自己是大姐头,现在是因为她爸是老大。 这还是托了乔哥他闺女的福,乔哥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小女儿也在这个学校,不过是中学部。那位大姐今天特地绕了大半个学校跑到他们班级门口,就为了提醒所有人淑仪是她“以前从来没见过的同父异母的亲妹妹”,淑仪不出名才奇怪。 淑仪没跟她一般见识,换了谁都不会看自己老爸的小三的孩子顺眼的。 虽然她也不清楚她妈算不算小三。 尽管新学校的同学们都比较斯文,但目光还是不那么斯文的。 不打算当软柿子的淑仪冷着一张脸:“看什么看,没见过黑·社会家属啊?!” 被她怼个正着的女同学涨红个脸:“你,你怎么这么说话?” “我就这么说话,”心情不怎么明亮的淑仪举起自己打着绷带的胳膊,漆黑又漂亮的大眼睛目光和白皙干净的脸上神色都异常凶狠:“再看信不信我扁你?” 女同学悚然,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身后的同学们也都尽快作鸟兽散。 淑仪另一只完好的胳膊住着下巴,一脸无聊状地撇了撇嘴。 扑你的街,真没劲。 老豆跑了,老母挂了,她到底回来干嘛来的。 没等她想明白,中午吃饭的时候就遇到了俩灾星。 灾星一金发蓝眼,一张嘴一口流利的不知哪国的英语,淑仪除了你好之外一句没听懂。 灾星二黑发黑眸,瘦得像个麻杆,前不久因为他拽了的那一下她爹跑路不要她了。 偏偏同样因为拽了那么一下被救了一命的淑仪动弹不得,谁叫灾星二脸上写着“救命恩人”四个大字呢! 她郁闷地听着这两个小豆丁叽里咕噜的不知所云。 大约半个小时,这俩还是没有结束的迹象,淑仪受不了了。 “啪”地一拍桌子,成功地把对面俩人镇住:“是不是中国人?是中国人就要说中国话!” 汤姆弱弱的举手,用比较蹩脚的粤语道:“我……我是英国人。” 淑仪:“……” 关祖没忍住,“噗”的笑了,软糯糯地道:“我是中国人,我可以陪你讲中国话。” 淑仪:“……” 笑你个大西瓜,这种被嘲笑了两遍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说说笑笑间,淑仪就发现自己多了两个跟屁虫。 等一会儿,她救人的时候没想救他们的。 亲,救了你们的不一定是好人啊! 淑仪的吐槽结束在午间休息结束,下午上课之后他们就各回各的班级了。 放学了的沈淑仪无语的看着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汤姆和关祖,迅速的奔向担心他第一天上学不适应来接她放学的乔哥。 还特地跟两人介绍了一下,你们好,这是我爸,铜锣湾扛把子,久仰狗养。 乔哥跟来接汤姆和关祖的司机们都好一阵尴尬。 再一次的前情提要,汤姆他爷爷是警务处处长,关祖他爸是警司。 啊哈哈,小孩子胡乱说话的,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 嗯嗯,我们也先走了。 改天见。 改天(再也不)见。 —— 跟着,第二天上学时,淑仪看到转班级过来的关祖,眼睛就瞪脱框了。 卧槽,同学你这么任性你爸妈知道吗? 对于这个问题,关祖是这样回答的:“我阿妈知道,我阿爸也知道。” 阿妈知道是为了同意他转学,阿爸知道是为了……气死他。 想起关父昨天因为淑仪身份而气得跳脚的样子,关祖连饭都能多吃一碗。 完全不了解这孩子的歪心思的淑仪十分为难的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 好想打死他,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