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回那两振刀剑的那天,阳光正好,远远不同于她来的那天。那时秋风萧瑟枯叶落败,如今冬日暖暖的照在面上,脚边微凉的雪驱散被引出的惺忪睡意,青莺总能在微湿的空气中嗅到草木的清新。 那座荒芜的院落已生出藤蔓,沿着被侵蚀的墙壁生长,缀着些许雪花,在她沿着绿色的痕迹一路抚摸时,细细碎碎的落下,凉了她的指间。 这样悄然无声的生命,在这片土壤里终于长出了痕迹,或许有一天,会将这座曾经充斥阴霾的院落占据,生出特殊的风景。 这么想着的女性,无法看到事物的双眸,顺着指间的痕迹转动,仿佛能在心中构想着弱小却坚韧的生命展现风姿,如这里的每一位付丧神那样。 “主公大人”这样叫她的少年踏着脚下的红木屐,随着雀跃的风扫开落雪,牵着身后被他拖行的高大付丧神跑跳而来。 屋檐下的青莺回头,听着那步伐的来源,拨开缠绕至小臂上的佛珠,提着和服下摆踩进不厚的雪层里,垂首注意着脚下的路前行,最是平凡的模样。 “已经见到期望中的人了吗?” 她这样问着展翅的小天狗,仿佛没有听到那不同于他的脚步声紧随其后,仅仅是因为,期望着的人与被期望着的人,都应当被回应。 也许这只是她自以为是的认知,她也还是想要听到他的答案。 “哦!见到了!活生生的,会大笑的岩融!” “噶哈哈哈哈!我好像死了一回又打回来了!” “哦哦!变得更棒了!” “哈哈哈哈哈!” 不知何时停下脚步的女性听着他们的对话,面容柔和地倾听他们的话语,在那豪放的笑声中体会到他们互相体谅的温柔,不论外貌变化或经历波折,总会在存在于他们之间。 果然,这才是世间的羁绊。 “呀哈呀哈,新主公看起来真是弱小啊”完全能将她笼罩在自己制造的阴影中的岩融,退后一步比划她与自己身形的差距,留出雪的白环绕她身旁。 被冠以弱小的青莺轻声笑着,向着对方声音来的方向高抬起手,隔着他退后的距离等待着触碰,丝毫不恼怒,也不曾畏惧。 “有心的生物总是弱小的,任何的不完美都会造就‘弱’的存在,我也不例外。但是,因为弱小,才显得可爱,岩融不觉得吗?” 有缺陷的生命,才拥有各自的理由去放出光彩,哪怕是黯淡的。 如她挣扎于眼前的黑暗,去倾听世间的声音,体会世间的感情,静处世间点滴的变化。 也如他被罪孽缠身,背负那份恶果,仍记得守护小天狗去光明之地。 他们都在这世间扮演弱小的一员。 兜帽下的骨面磕碰,薙刀遮掩住的上半张面容不知神色,唯有小天狗抬头可见他片刻的怔忪,在那宽大手掌盖住他的眼睛后,他才听到岩融浑厚嗓音难得的低沉。 “真的像玩具啊,别趁我斩敌的时候窜到刀下去,不然就可爱不起来了。” “虽然小巧,但我的速度可赶不上你的刀,不会伤到我的,请放心。” “哈哈哈哈!忘了我很可怕吗!” 比起狂放的笑声,他握住女性手掌的动作克制了力气,将她伸出的手以呵护的姿态笼罩,低头拉她拍上自己的脸骨,完全没有被她打脸的痛感,依旧张着如鲨般的牙齿大笑。 忽然接触到张合的利齿,青莺反射的蜷了蜷手指避免被他咬到,意识到他的手掌始终护在手背后,她也张开手指沿着骨与肉的交界处触摸,睁着无神的眼睛朝着那方向,在心中临摹那骨骼的形状。 “岩融觉得可怕的话,我会尽力寻找恢复的方法”生来自有白骨与血肉的女性并不觉得那有什么可怕之处,对她来说也只是触感不同而已。 “这种样子去狩猎其他的刀剑正好!主公哟,这样正合适我。”曾为僧兵所用兵器的付丧神向来磊落,即便是弑主所造成的后果,他从未想过掩盖。 被捂着眼睛不准看的小天狗抓下他的手掌,红艳艳的眼瞳直看向薙刀的面容,极其认真的点头,一字一句的印入听者心中: “这就好啦!岩融就是岩融,最好了!” 遭到拒绝的青莺表情不变地收回手,自然不会刻意施加自己的好意给他们,哪怕她真的有一天可以恢复他们的身体,只要岩融还是这样的选择,她就会尊重他的想法。 较远处的脚步走近,被踩压的雪渐渐碎成鞋底的形状,促成两人延绵而来的脚印。三日月颇具特色的脚步声缓慢有力,身后白色蓬松毛发的付丧神却如兽般轻盈,在前者并无起伏的感叹中走近她耳际。 “嗯,岩融和姬君相处的不错嘛” 青莺朝他的方向点了点头,忽然转了转头,以耳面向他们的位置倾听,略带试探的询问:“请问,身后那位是小狐丸吗?可以请问你手里的,是不是佛珠?” 原本对陌生刀剑惯用的敬语称谓,在三日月与诸位刀剑的提醒下淡化,但她的礼仪始终存在于话语中,被这般客气对待的野狐扬了扬眉,单手举着小包裹到岩融与她之间,对着岩融的话语,眼却始终盯着她的眼。 “蜂须贺托我把你的珠子拿走,任务完成了” 被言语上忽视的女性眨了眨眼,从他口中听到始终不曾得见的最后一振刀的名字,下意识的往三日月的方向转去,在得到他的回答前,先听到了岩融的笑声,只能暂且放下这件事。 “噶哈哈哈哈!想不到他还记得啊!主公有兴趣就拿去吧!” “等……”耳闻事物搅乱空气被掷来的声音,青莺来不及阻止只好双手捧住到面前的东西,隔着包裹的布料抚摸到岩融的珠子,在那里果然感受到了佛力。 小狐丸扬了扬唇角露出尖锐的犬牙,眯起眼看着她的动作:“哦哦,反应力不错嘛,来和小狐共舞吧” “很抱歉,我不会跳舞呢”单手提着包裹的女性摇头。 意料之中的答案并未让小狐丸退却,反倒拉近二人间的距离至亲密,野狐的毛发划过她的面颊,他在她耳际低语: “不想共舞的话,摸来摸去也可以的哦…就是这儿” 比起岩融更为粗鲁的抓握桎梏着手腕,野兽的凶性在他眼中绽出,似乎是不信任的,也仿佛在某些情绪的边缘徘徊,他同样让她接近了那股罪孽的果实,体验毛发中掩藏的角骨,那是恶鬼才有的姿态。 “因受主人喜爱而感到疼痛的话,就会变成凶兽了,这也是你说的‘弱小’吗?” “其实…是小狐的野性啊” 尖锐的利齿摩挲在她脖颈,湿热的呼吸打在耳际,青莺垂着眸听出那片呼吸声之后的压抑,以及今剑刚刚开口却被岩融阻止的声音,从始至终,三日月都沉默着。 她从不会迟钝到忽略危险,也不会察觉不到真实的痛苦。 小狐丸备受宠爱,他的暗堕来源于打开了审神者房间的门,冷眼任由那位主人被弑杀。这是她所知道的,她不知道的是狐的心里,到底是如何看待那一位的,又是在怎样的抉择间选择了与兄弟共同沦落。 手中的骨角坚硬冰冷,宛若能够刺伤她的肌肤,却依旧只有痛感而无伤痕。 青莺忽然皱起眉,在小狐丸下嘴之前侧过脸,避过身体用手背捂着面容,来不及顾及在场刀剑的心情,低下头张开双唇: “对不起,阿嚏————” 一片寂静之后,小天狗噗的笑开,岩融特有的笑声随后,在小狐丸卷着头发莫名的目光里,三日月注视着揉弄鼻头的女性,笑着询问: “哈哈哈,姬君对狐毛过敏吗?” “啊,应该不是,和鸣狐的狐狸相处的不错”青莺颇为不好意思的吸了吸鼻子,对着小狐丸微微鞠躬,“非常抱歉,似乎是被挠到了,差些弄脏了您的毛发” “呼唔…结果是避开了啊” “不是哦” 鼻头犹带一点红的女性摇头,手掌往她所听的方向轻按,似乎没预料到掌心下所触的是毫无遮挡的肌肤,她按着对方胸膛的动作有一瞬停顿,但话语仍旧在继续。 “我听到了小狐丸的心跳,如我所说的,有心的生物是弱小的,若将那份弱小定为野性的话……” 她明白了,不论当时他在想的是什么,但就像她与岩融那样。小狐丸身陷漩涡中,放弃原主的羁绊选择兄弟必须进行的道路,这便是他的弱小之处,也是他挣扎后所绽出的光彩。 那是,他的野性…… “非常抱歉,这是我的微末的理解,但是小狐丸的骨角并不尖锐,而现在也依旧保持了这份野性,坚持到与大家出来的这天” “我可否认为,您的野性依旧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