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说生死无常,命有定数。 这是人世常情,若身蒙不幸,实是伤痛难诉。 说起命定,《石川》这首曲子就记载着一个凄美的故事。 ———一位女子恋慕太阳神,她每日所做的事就是凝望太阳神的日车东去西往。可那灼热的日车并不会怜香惜玉,一天天,日出东方,日落梢头……最终将她那双美丽的眼睛毁坏。 红颜香消玉殒,成为了向日葵花。 所以今后所提起葵花,不禁就会让人想到沉默的爱与痴恋。 爱花也曾经爱慕过一位未知姓名和容貌的大哥哥。 但在爱花渡过的十载春秋里,别说有重逢相见一天了,她就连大哥哥的行踪都不清楚,直到今日她已心死如灰,不再痴痴地继续等下去。 随着年龄的增长,爱花的视力也愈渐衰退,如果再不能见面,恐怕日后就只能靠着盲人摸象方法去判断大哥哥的真实容颜。 名为《石川》的音调在上弦月下飘忽,凄凉无限。 大天狗收起长笛,音调随即落下。 周围的妖怪被笛声迷惑,在他羽翼之下相互干架。其中包括鬼王酒吞童子,他的鬼葫芦朝着非战斗目标进行猛烈的喷洒,根本分不清是敌是友。喝了假酒也不过会如此,就算派来十个茨木童子都拉不住他。 「大天狗的檀木长笛:有25%的几率让敌方陷入混乱状态」 「效果命中条件:请嗑媚药」 能靠笛声镇住对手的就不要靠羽刃暴风,这是大天狗的诱敌之计。 爱花很快就从曲子的控制中脱离,然后一脸懵逼地环绕周边的一切——像是做了一场大梦,大家狼狈得还止一点半点,不用说身旁的那位大天狗呱已被正宗的大天狗吊打,连她自己都难逃一劫。 什么时候打起来的? 我怎么没感觉? 发生了什么? 她确实很想看大天狗和酒吞童子打得你死我活的样子,譬如撕衣服扯头发互相咬手臂什么的,可并不是现在这个乱揍一团的状况啊! 这时,鬼葫芦还在被控状态,喷洒的物质正向爱花那边飞来。 她的视力很不好,一时愣着不知往哪儿躲闪。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身体一轻,她整个人都腾空了起来,脑袋晃了一下,场景唰地变换,鼻子处痒痒地像是碰到了羽毛类的玩意。 等双脚落在了地上,爱花才发觉自己已离开了危险的现场。 是大天狗救了她。 可是,爱花是不会感激他的。 毕竟这场混乱是大天狗一手造成,不管如何,他所吹的曲子让她勾起了伤心往事,真是讨厌至极。 还有…… 在被带飞的路上,毛绒绒的狐狸毛耳坠球掉了! 爱花立刻慌乱地摸衣袋,双手颤抖着摸了摸耳垂——空空如也! “怎么了?找什么?”出于关心,大天狗一手拎起了爱花,他面具下一对冰蓝色的眼珠正盯着爱花的侧脸看。 还没长开的小鬼,为何穿着玉藻前的衣裙?她乱蓬蓬的头发上戴着数不过来的发饰,手腕,脖子挂满了贵重首饰和珠宝玉石……她好像恨不得要将家里所有的饰品都拿出来炫耀一番。 谁说不是呢?若不把这些玩意全部戴在身上,以爱花迷一般的存在感,绝不会有妖怪发现她在场。 “是一对毛球耳坠,刚才还戴着的说。”爱花委屈地捏着耳垂,欲哭不哭的表情会让对方不由得心生怜惜与爱护。 然而,此刻她戴着面具,大天狗看不见。 大天狗在地上捡起一对狐狸毛球耳坠,然后晃在她眼前道:“是这个么?” 爱花重重地点头,刚伸手要拿,却捞了个空。 毛球耳坠上有着狐狸的味道。 “你是狐妖?”大天狗不确定地问。 这年头狐狸没有尾巴没有耳朵真是件稀奇的事,他们这些狐族的都以毛茸茸的尾巴和耳朵为豪,自然不会错过任何展示的机会。 说句大实话。 爱花也承认自己是只麻瓜狐狸。 但那又怎样? 反正她又用不到那些能力,玉藻前护她像护着一朵娇花,除了被百目鬼挖走眼睛的那次,她宅在家里就再没受过伤了。 “也不全然是,半个半个吧。”爱花注目着毛球耳坠,小心翼翼地向大天狗靠近,“不过我并不擅长魅惑人,在狐族里如果没什么魅力就很难生存下去。” 所以我才急需要你的笛子,十分地需要。 可是,不能抢劫,因为抢劫打不过他。 “哼,原来是玉藻前的掌上明珠,出现在百鬼宴真是件稀世之事。”大天狗抚上爱花的狐狸面具,正要由下往上揭开。 她还是被发现了。 很好,被发现就对了。 乱花渐欲迷人眼,多亏于玉藻前迷惑加成999点的狐狸面具和娇态加成999点的扇子,爱花出落得艳丽夺目,轻盈切娜。 “……听说百鬼宴是个重要的节日,因为父上出了远门,爱花又无长兄,所以只能来一趟了。”爱花拍开了大天狗的手,按住面具,下意识地退后了好几步。 虽然很想见识狐女长得如何,可大天狗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强人所难。他又问:“那刚才为何不躲开攻击?等死吗?” 爱花摆摆手,澄清道:“不是,笛声我听入迷了,身体不听使唤,而且我又不笨。” 听完爱花的回答,大天狗哑然失笑。 爱花也跟着笑了起来,她所笑的是大天狗那副丑不拉几的红色面具,因为出来百鬼宴玩的妖怪一般戴可爱或者炫酷的面具,就他那红鼻子长鼻子的算什么鬼。 诶?等等,在和酒吞童子拌嘴的时候,他不是没戴面具吗? 爱花沉默了。 紧接着,俩人相顾沉默。 许久后,他们本要相互掉头离开,各走各路,但也不知从哪里发出的“咕噜”“咕噜噜”的声响,两人再一次面面相觑。 爱花尴尬地笑笑:“抱歉,让大天狗叔……唔,应该说让大天狗大人见笑了,刚才是我的肚子在叫。” ************** 念在爱花是玉藻前最宝贝的女儿,大天狗不忍心让她饿着。他张开庞大而漆黑的羽翼,在一瞬间拦腰将她掳走,灯红酒绿的场景快速地从眼前略过,一下就到了孟婆和山兔合作新开的汤面馆。 大天狗点了两份拉面,大碗的。 不到一会儿,两大碗热腾腾香喷喷的拉面上桌了,拉面上的辅助料很多,价格应该不菲。为了吸引更多的顾客,孟婆的汤面馆特地新推出了两个优惠套餐: 情侣餐,一百六十个勾玉一份,送情侣面具。 儿童餐,一百勾玉一份,送毛绒达摩娃娃。 大天狗当然是选择了儿童餐,因为儿童餐足足便宜了六十勾玉。最近晴明无端端对外借出了一万勾玉,这个月暂时开不出工资给各位式神。 所以,能省则省。 爱花动筷子,双手十合:“是我最喜欢吃的天妇罗拉面啊!谢谢款待,大天狗大人。” 她稍微拉开一点面具,夹起面条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嘴边还沾满了油腻和面条碎。 吃相太差,这完全超乎了大天狗对狐族小公主的想象。 “确定不脱下面具吃东西?这个吃相很笨拙。”大天狗问。 爱花嚼着面条说:“唔……狐族有个规定,在外是不可以轻易摘下面具的。如果不小心被看到了真面目,就得立马杀掉那个人。” “正巧我也有这么规定过。”大天狗还是忍不住掀开爱花的面具,同时也将自己的摘下,“现在你看到了我的模样,我也目睹了你的容貌,也算是打平了。” 面具离开面部的第一感觉——凉。随后就是莫名其妙的害羞,爱花急忙放下筷子,背过身缓了好一会儿。 她患有见光死的毛病,一见外人就会死的那种,脸好烫,好热…… 冷静下来后,爱花才重新对上大天狗那双冰蓝的瞳孔,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其实在大天狗大人和酒吞大人打架之前,我已经看过了。所以说您为什么要在战斗时戴上这副丑陋的面具?” “刀剑无情,它们并不知脸长哪里。”大天狗回答。意思是,随身戴个面具挡下攻击,以免打架时不小心弄花了脸。 爱花无言以对了,一脸纠结地望着他。 仔细看看,爱花遗传到了玉藻前的美颜,年龄符合的话就可以去报名参加今年的百鬼花魁,即便拿不到第一,抢个第二第三或者没太大的问题。至少大天狗是这么认为的,他是评委之一。 “看你表情,是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大天狗夹起一根拉面,咬了一口就没胃口了。 “噢,唔……嗯,确实没什么错的。”爱花不说话了,低头专心致志扒面条。 等爱花吃饱后,大天狗顺便送她回家。有翅膀就是方便很多,狐族村离京约有半天的脚程,有了大天狗这只顺风车,爱花在规定时间内回到了家。 她今晚啥也没做成,没去赴宴聚会,也没拿到鬼葫芦和羽毛…… 自回到家后她就开始闷闷不乐,站在宅院大门口无精打采地向大天狗挥手说再见。 大天狗还以为爱花不舍得他,临别前特地向她承诺道:“明日人定过后,我来找你。” 人定即进入梦时分,简而言之,就是半夜三更。 三更,人类疲倦,妖怪活跃,这是自古以来人与妖心照不宣的活动界限。就爱花半妖半人的尴尬定位而言,又似乎不符合常态。 作为普通人,她入夜则寐,天光则起。而作为九尾狐女,她又不得不随妖鬼们的所好,日出才息,日落才作。 即使爱花仰求天地神明,也不能使月与日同时出现,她倒是想不分白天和黑夜,想什么时候休息就什么时候睡觉。 得知大天狗还会来,爱花霎时打起了精神:“哦,好哟。只是……到时你能不能带上笛子?” 大天狗道:“这跟我想见你有关系?” 爱花道:“因为我想听大天狗大人吹的曲子,不可以吗?” 话音落下,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