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贝克街221B的房间,也没有那把扶手椅,然而福尔摩斯依然是福尔摩斯,那种巨细无靡的观察力与抽丝剥茧、以果推因的演绎能力仿佛在向世界诠释何为理想的侦探。 “您衣着上提供的资料很多,但需要神秘范畴的眼力和知识才能提取出其中体现的信息。” 他的第一句话就正正好好戳中了立香的心,让她忍不住点了点头。 正如鉴定珠宝要找珠宝鉴定师,鉴定魔术世界的东西,自然需要魔术世界的眼光。 立香本人被时钟塔授予开位称号,但无论魔术能力还是魔术知识都约等于无,对礼装的认识只在于好不好用。至于礼装源于多宝贵的材料,基于多复杂的提炼过程,体现了多高妙的摘出手法,立香一点也看不出来。 换成埃尔梅罗二世那样来自时钟塔的魔术师则不同,他拥有鉴别道具的眼力,也拥有分析源流的知识,即便是从未在魔术世界公开过的礼装,他也多少能鉴别出它的等级与流派,特点鲜明的礼装甚至可以直接推断出制作者。 再往上,换成所罗门那样从者,通过遍览过去、现在、未来的千里眼,表层世界在他面前几乎没有秘密。 总而言之,对于神秘世界的事物,现在的福尔摩斯缺乏推断工具与依据。 况且立香不仅属于神秘世界,还是来自另一个水域,另一个时代的旅人。 对这个世界的现实范畴而言,她比华生那块刚刚清洗过的怀表还要空白。 “我的衣服是一种魔术礼装,样式意义不大,重点是魔术效果。” 因为自己也能从那服帖又缺乏穿着痕迹的服饰上推断出魔术成分,所以立香只是简单介绍了一句,肯定了福尔摩斯的开场白,她关注的是福尔摩斯刚才演绎出来的部分:“您之前见过我吗?” “据我所知,十分钟前是第一次。” 那就是被锁住的包厢门口,和她一样。 立香努力回忆了一遍自己当时的行为:“我记得在那里我只是旁观,没有做过任何事,也没有说过任何话。来这里之后,我和您也只进行了几句交谈,而且谈话内容都是关于那间被锁住的包厢。仅凭这么一点信息,您为什么会觉得我是特务机关的执行者呢?” “您概括得非常好,Miss 藤丸。” 福尔摩斯笑着说:“错过了所有重要的细节。” 这个年轻的福尔摩斯说话比在迦勒底的从者福尔摩斯气人多了…… 立香有点沮丧,不过她向来不太把英灵们的打击放在心上,因此一如既往充满善意地虚心求教:“什么细节?” “两个列车员说的是法语,所以我回他们的也是法语,同您说话时用的则是英语。” “…………………………………………………………………………………………” 记得在第一特异点的法国,玛修也提过,要不要对法国士兵使用法语。 但是后来去的特异点时代越来越早,地区跨度越来越大,沟通障碍却一次也没发生,估计是迦勒底对她和玛修施加了什么魔术,以至于她都忘了还有语言差异这回事。 “我回您的是英语?” “没错。”福尔摩斯露出笑容,“而且是伦敦口音的英语,标准得像一个在伦敦地区生活过多年的英国人。” “你直说是你的口音就可以了。” 立香有些脱力,经过福尔摩斯这么一提点,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可能对很多东西视而不见,对福尔摩斯的敬语也自暴自弃地从您改回了你。因为她突然想起来,在福尔摩斯和她的对话里,她有时能听出敬语,有时又听不出。八成是福尔摩斯对她的态度产生了怀疑,在通过切换敬语程度试探她的反应。 这个人知道的说不定比他说出来的部分要多…… “因为要在各地奔波,所以不能有语言障碍,第一个推论我算理解了。那么第二个怎么解释?你怎么知道接洽的人面临很大困境呢?” “这是根据第一点演绎出来的情况。” 福尔摩斯的表情非常平淡,说明他觉得自己所说的东西是一目了然的:“既然您需要在各地执行任务,下一步会想的自然是您在执行什么任务?” “这也能推测出来?” “仅凭刚才提到的结果确实不够,但我注意到您对这个时代的交际礼节缺乏基本了解,连拜访之前递送名片预约、英国绅士出门必戴帽子的常识都没有,说明讲究虚礼对您的任务影响不大。” “所以我说围巾的时候,你的表情才那么奇怪……” 听到这里,立香终于明白过来,福尔摩斯提到帽子是为了确定她缺乏常识。而她说用围巾替代帽子,显然暴露了她不知道英国人出门要戴帽子的习惯。 “现在我们知道,您性格开朗,善于博取他人的好感,也善于取得他人的帮助,适合从事外交活动。但相比重视细节、面面俱到的外交家,您的注意力明显更为集中。” 立香想起礼仪性的问好之后,福尔摩斯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您关注的部分真是与众不同”,大概从这个时候起,他的试探已经开始了。 “答案的范围已经缩得很小。您在执行的都是不需要复杂社交、也不需要计较礼节的任务,而且没有多少人能替代您去执行这些任务。” “等等,后一条是怎么来的?” 她的确是迦勒底唯一的御主,连能替换的候补人选都没有,但福尔摩斯是怎么看出这一点的? “按区域划分职责是最直接也最高效的做法,如果有人能替代您,您又何必满世界跑着执行任务呢?” 听上去好有道理…… 如果有七个御主,说不定会让一人负责一个特异点,分工合作,而不是像她那样一人修复七个。 “这么一来,我就得出结论,您执行的任务危急严重,您承担的角色无可替代,对您的组织而言是这样,对那些当地人而言也一样。” “我承认你的这些推理都准得像魔术一样,但委托人要怎么解释?” 到目前为止,福尔摩斯的推断已经说服了立香,剩下一个最大也最让她不解的问题,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任务要委托给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向前欠了欠身,从背靠沙发的随意姿态转为离开靠背的专注姿态: “说明这一点前请先告诉我,Miss 藤丸,你自己的目标是什么?” “当然是……” 立香正欲回答,忽然发现自己说不出问题的答案。 因为就连在拯救人理的旅途上,她的目标也并不像前所长马里斯比利和玛丽所长那样伟大,是为了魔术世界的根源使命保障人理,而仅仅是普通人最简单也最基本的渴望,活下去,活着而已。 当人理不再面临危机之后,属于藤丸立香这个普通人类的目标究竟是什么呢…… 话又说回来。 “这个问题的答案和我会成为你的委托人有什么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