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别怪我多嘴,咱家既然这种境况,你还买那贵的茶叶作甚?”
“嗐,我不是都跟你说了,有个贵人亲戚路过要来看看,我寻思把人答对好了,万一人家……”
大姐说着说着,突然停住,面上有些羞愧窘迫,“我不是想剐蹭亲戚,但我这不是没办法了么,孩儿他爹的病实在是拖不了了……”
她说着,眼圈有点儿发红。
李三最见不得女人哭,记得小时候,他娘教他读书写字,给他讲学问,讲着讲着就忽然无声地落泪,他见的次数多了,难免就有些烦闷——爹对她不好么?她整天什么都不用做,就吃香的喝辣的,还有时间吟诗作对,不像大夫人为了家族生意忙里忙外累个半死,她哭什么?
虽然娘对他真的很好,但他真的不想看娘每日愁眉苦脸的样子,就算他读书读得很好,娘也不见开心,反而看向自己的目光更忧愁了。
李三就很绝望。
他想可能是读书没用,所以娘才不高兴,于是就去跟兄弟们屁股后学做生意,娘却又面色不瘟不火地训了他一顿,拉他回去读书学道理,如此循环往复。
李三觉得小时候学的东西毫无用处——至少对于世代卖茶叶的李家来说,是毫无用处。他是跟着娘学了不少东西,但并无用武之地,而最重要的生意经却给耽误了。
他便时常有一种挫败感,觉得自己浪费了大把时间,一事无成,甚至连逗娘笑一笑都做不到,他学的不好,娘会偷偷哭,他学的好,娘哭得更厉害……
“大兄弟?”
“噢!”
李三回过神儿来,见大姐已经又神采奕奕的了,还想趁机再向他兜售鸡蛋,“大兄弟吃着我这鸡蛋咋样?”
“挺好,比一般鸡蛋有鸡蛋味儿。”
李三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虽然他根本没吃就留了几个给小豆子,剩下的都送给刘执了。
大姐一听乐开了花儿,“你看是不?纯土鸡蛋,不糊弄人!大兄弟买点送人不?”
李三看着她神采飞扬的脸,很是纳闷儿,“你为什么不哭?”
大姐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是刚才一瞬间的崩溃失态被他看去了,笑道,“哭有啥用?小时候我爹领我去看戏,讲那人头鱼身的鲛人一哭就噼里啪啦地掉珍珠,那哭得值当!我哭?我哭就是矫情,再说哭坏了眼珠子一大家子还不得饿死喽!”
她笑着摇头,“我一个乡野粗妇,勉强持家度日,不能倒下,咱不是啥千金,也没那条件哭。”
——没那条件哭。
这说法有趣,李三头回听说哭还要条件的。
可仔细想想似乎也有道理,娘那时总是哭,难道是因为有条件,闲的?
他总觉得并非如此,可当年没来得及问他娘,如今也不能问他爹了。
李三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