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人是钟墨。
钟墨面色发红,喘着大气,像是匆匆赶来。
“有事吗?”许京澜扶着墙,脑袋靠在手臂上,看见钟墨后,她的心里莫名地有些酸楚,她不知道这情绪是怎么来的。
“我刚在楼下看见你探出去了半个身子,我以为你要——”
“要跳楼自杀?”许京澜接话问。
钟墨点了点头,面露担忧。
许京澜轻笑了一声,她觉得自己是在自嘲,其实是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害怕。她不知道如果没有钟墨的那阵拍门会发生什么。刚才那一瞬,在看见那个漩涡时,她真的有种身心都要被吸进去了的感觉,她的意识几乎已经完全脱离身体。
“那我要谢谢你了。”许京澜半是开玩笑,半是真心话,“你救了我一命。”
许京澜转身回屋,身子左右晃动,走几步就扶一下墙。
钟墨跟了进去,将许京澜扶到阳台,他看见了那瓶白酒,看见了地上的玻璃碎片,他走到窗前,遥望马路斜对面,从这个角度,能看见他住的那层楼。不久前,他就是在自家窗前看到许京澜端着酒杯,扶着窗台,探头朝下观望,才匆匆赶来的。
许京澜坐在竹椅上,晃了晃那瓶白酒:“能帮我拿个杯子吗?”
钟墨点了点头,先将玻璃碎片扫干净,然后去厨房拿了两个杯子,给许京澜倒了半杯,自己倒了半杯,拿了个小板凳,坐在了许京澜身旁。
“一个人喝多没意思,我陪你吧。”钟墨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许京澜望着钟墨,她的视线朦胧,看钟墨有些重影,面前像是有两个钟墨,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你指哪方面?”钟墨抿了一小口酒,眉头立刻拧起,这酒的度数一般人可承受不了,比前两次在酒吧喝的酒至少高了二十度。
“就现在。”许京澜喝了一小口。
“我也不知道。”钟墨耸了耸肩,望向窗外,沉默片刻,忽然冒出一句,“我不想再看见人跳楼了。”
“这个理由不错。”许京澜觉得钟墨是在开玩笑,她并未听到钟墨话里的‘再’字,就算听到了,也肯定以为钟墨说的是张文华。
一瓶茅台很快就喝光,钟墨又下去买了一瓶。两人喝完这一瓶,已是完全醉了。此时夜幕降临,如勾的弯月升起,几颗星星在天边闪耀,像是对着人间眨眼睛。许京澜的双眼半睁半闭,意识迷离,她的脑内没了那些负面情绪,可却多了一种奇怪的空落感,仿似即将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这种空落感无论她喝多少酒都没法祛除,她很想搞清楚具体是什么,她用力想,努力想,就是想不起来。
一阵夜风吹来,许京澜的身体犹如一团棉絮,被这阵风给吹散了,她的双手飘向窗外,双脚滑向墙角,躯干落在地上,脑袋悬浮于空中,她看见一个干瘪的人形皮囊坐在竹椅上,披头散发,满身狼藉,熟悉又陌生。
那个人形皮囊的头颅靠在了钟墨肩上,似是想找一个支点。
钟墨的双手高举在空中,撅起脖子望向窗外,像是在和什么人打招呼。
她觉得钟墨的动作特别搞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只看见自己的嘴巴大张开,她感觉是在笑,但看表情,像是在哭。
漫长的一夜在酒精的驱使下加速滑过。
当许京澜再睁开眼时,已是第二天的上午十点,头痛欲裂,脖子像失去了支撑一样,脑袋根本抬不起来。她低着头从床上爬起来,低着头敲开豆豆的门,低着头问豆豆吃早饭了没。豆豆睁大了眼睛看着许京澜,似是很惊讶,他点了点头,说吃了,然后指指餐桌,许京澜看见餐桌上有一盒笼包和两个鸡蛋。
当许京澜坐在餐桌上时,才想起豆豆刚才似乎和她说话了,而这早餐显然也是豆豆为她买的,她心里一阵感动,觉得豆豆还是在乎她的,只是被陆泉蛊惑太深了,离开陆泉,慢慢就恢复了,再怎么说,自己都是他妈妈,照顾了他这么多年,虽然有缺点,也做错过事,还打过几次,但爱他的心一如既往。
许京澜将早餐吃得干干净净,返回卧室拿手机,才看见床头柜上有一张纸条,是钟墨留下的,说有重要的事要和她商量,让她醒来联系他。
许京澜犹豫了一会,还是按开了手机。逃避是一时的,她总得面对这一切,不可能一直不用手机。开机后,各种信息纷至沓来,可能有上千条,未接电话有上百个,还有数不尽的微信申请,除了陌生人的信息外,熟人的也很多,诸多亲戚朋友发来信息询问,问网上说的是不是她,问那些事是不是真的,问她需不需要帮助。她没有回复,她本想像此前一样冷处理,只要不承认,就当没发生,但心里多了种另外的感觉,像是愧疚。待手机里的声音完全消失后,她发了一条朋友圈,说自己一切安好,让大家无需担心。这条朋友圈是自从张文华的讣告之后,她面对熟人,或者说面对公众发的第一次声明,她并非要表达什么,只是不想让那些真正关心她的亲友们焦急,不想让那些想要帮助她的亲友们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