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古井已被夜漓的爆破符给炸开花了,里面的“人魈”居然还有没有死绝的,便是只剩下残肢断臂,也要爬出来继续索命。
外宅的后花园跟国师府之间果然有捷径,不一会儿,爆炸声和孙一胜的鬼哭狼嚎就将国师府上的人全都引来,一个个全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呆若木鸡。
夜漓一跃而起,腾在半空,又朝那井的豁口掷出一张爆破符,“轰隆”一声,花园的地面瞬间被炸得塌陷了一半,众人纷纷往外退散,硝烟散去,这会子地下的那些怪物终于是没了动静,只留下一片惨烈。
“发,发生什么事了?”辅官灰头土脸地询问道。
卫云长也问:“什么情况?你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夜漓道:“先别问这么多了,把这里封了要紧。”
卫云长见有人敢命令他,当即便要施以颜色,被辅官给劝住了,还让人安置了他们,事情这才得以告一段落。
夜漓躺在房中,想到古井里那个跟皇后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魈,心里咯噔了一下,那人魈细柳眉,瓜子脸,生着一个精巧的小翘鼻,脸上的皮肉虽然已经开始萎缩干枯,但依稀还能辨认出为人时的容貌,想来是还没被催化多久。
刚刚在井下,鹤青发现了出口,便换夜漓困住黑影,由他前去探路,夜漓与黑影殊死搏斗,短兵相接,他们沿着井道向上,夜漓追着黑影,黑影追着鹤青,各自都使出了全力。
当时他们还不知道,人魈的老巢通向的,正是国师府外宅后院的那口井,怪道夜漓每次路过那里,都隐隐觉出一股异样。
一阵刀光剑影的追逐之后,并没有分出胜负来,夜漓对取黑影的姓名并不敢兴趣,想要的只是她身上的阴玉。
她敏锐地察觉到这个人魈或许是揭开一切谜团的重要突破口,反而有心留着她,不断去夺她身上的阴玉,却被黑影看穿她的企图,万般无奈之下才扔出爆破符,逃走了。
夜漓现在也算是被鹤青感化,觉得人命比真相重要,反正留得青山在,事情就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地下的那些鬼东西大都被炸得四分五裂,那黑影也不知死了没有,拿着阴玉又要做什么,如今后花园的那口井连同塌陷的地方都被封得差不多了,它会不会就此长埋于地下。
这群凡人胆子这么小,就是窥见了地底的恐怖,也不敢求证从下面爬出来的究竟是什么,反正他们都喜欢自欺欺人,粉饰太平,这块地儿被封禁之后,各种奇闻怪谈便会慢慢流出,渐渐得就会变得荒无人烟,仅此而已。
但到底是谁将这些怪物豢养在地下的,难道真的和国师有关?
夜漓想得头疼,这时,门帘一动,小小的身影从外头探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各种瓶瓶罐罐。
来的人正是子初,辅官差他照料伤员。
子初服侍人妥帖周到,谨小慎微,细心地替夜漓包扎了手上的伤口,他虽年轻,但很有同理心,见夜漓右手掌心留下了一个大洞,伤口血肉模糊,于是安慰她道:“很疼吧?养养就好了。”
夜漓勉强笑道:“没事,不疼。”她用余光偷瞄了一眼一直在旁皱眉不语的鹤青,怕他看出什么端倪来。
另一边,竹七与时英始终不醒也就罢了,孙一胜更麻烦了,他双腿已废,整日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对子初百般责难,子初给他上药,他嚎得半个国师府都能听到,说子初是故意谋害他,还骂他是下民,贱种,反正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端来的汤药喝了一口被烫到,竟然直接泼在子初身上,饭菜不合胃口就泼一地,一有不顺心的地方就摔东西。
夜漓看不过去,几次三番想教训孙一胜,念在他是个病人,经此一役下半辈子怕是只能躺在床上度过了,神仙也难救,想到这些也就勉强忍住不发作了。
子初这孩子倒是一点没脾气,不亢不卑,也不反抗,可能是从小就没接受过什么善意,打骂凌辱对他来说都习以为常了。
他随意抹了抹淋在身上的汤药,转身在他带来的托盘上翻找,过了一会儿,跟没事儿人似的,继续过来给孙一胜上药,动作轻柔仔细,不带一点儿情绪,孙一胜在旁疼得龇牙咧嘴。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饶是无赖如孙一胜,面对子初这样逆来顺受的性子,也没办法太无理取闹了。
“诶,我说,”夜漓忍不住出言讽刺:“你好歹也是个习武之人,怎么跟个娘们似的,整天叽叽歪歪的,你腿没了是子初的责任吗?别自己有气,就要让别人也不好过...”
“滚!”孙一胜怒火中烧,歇斯底里地喊:“都给我滚出去!”
“滚,就滚,自生自灭去吧!”夜漓的嘴毒可真是天生的,又或许是受了洛梓奕的影响,反正就是不一般,吵架没输过的那种。
鹤青怕夜漓和孙一胜再起争执,他两都是病号,未免他们起冲突,伤上加伤,急忙将她跟子初带离。
原来外宅到国师府真的有捷径可走,中庭西侧有一个暗门,其实也不十分隐蔽,只要留心的话都是能找到的,子初说在外宅建造之初,这个门就是为了两府通行方便用的,后来外宅慢慢被用来接待外客,出于安全考虑,才不公开这个出入口的,但事实上国师府的老仆很多人都知道。
子初回到住处,换了一身衣服,穿着一件青灰色的罩衣出来,看上去温文尔雅,素净得体,哪有一点奴隶的样子,夜漓瞧着不免又是一番叹息。
她问子初:“孙一胜这样对你,你不生气吗?”
子初温良地笑道:“有何可生气的,小人虽没读过什么书,也不识几个字,但国师大人常常同我说,休怨我不如人,不如我者尚众,这世上本就是不公平之事居多,若我有什么不满,便须勤勉努力改变这世道,抱怨、生气又有什么用呢?若是无力改变,至少也不能为外界所影响,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人只要清清白白地活着,就没什么抬不起头的。”
夜漓没想他小小年纪,竟有这番体会,普通人活了一辈子尚且想不明白,实属不易,可算得上是通透。
毕竟没有人说得清楚,为什么有的时候人的尊严一文不值,有的时候却又千金不换。
夜漓这几日心里乱得很,眼前局势不明朗,理不出半点头绪,她每天在别院,百无聊赖地看着子初忙进忙出,不是去照顾伤员,就是伺候府里的那些“大人”,而她就坐在石凳上嗑瓜子,瓜子壳吐一地,子初好脾气地给扫了,过一会又是一地...
鹤青也甚为悠闲,坐在夜漓身边泡着茶,死死盯着不让她出门,说这一次非得等她身子大好了才能出去,夜漓哪里闲得住,但转念一想,鹤青受伤也很重,不能让他陪自己出去冒险。
行吧,那就都养养吧。
她想在国师府内打探消息,辅官等府内之人又被卫云长看得死死的,一言一行均在他的监视之下,只得作罢。
这日瓜子嗑得无聊了,夜漓又跑去子初的屋子,子初正在清洗自己的衣物,见夜漓来,便给她取了些茶点零嘴吃。
夜漓也不客气,接过来大啖,随口问他:“今天不用去孙一胜那儿了?”
子初淡淡地笑道:“去过了。”
夜漓看着他手中清洗的衣物,明白那不知好歹的孙一胜又胡乱发脾气了。
子初不提,夜漓也就不再问了,她这几日想来想去,还是疑心国师,于是问他:“诶,对了,你可知国师在北岐国为何不受待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