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暑气难消,正午的时候,不管是田里挣完工分回来的,还是工厂里回来的乡里,个个身上的衣衫都被汗打湿了。 女人们顾及,留着热汗穿着短袖小衫,再手持一把小扇子,吃完饭就都聚在村子中央一棵大榕树下乘凉聊八卦,男人们则个个赤膊,在树下的石凳上下棋,聊天的聊天,休息的休息。 忽然,一个枯瘦的身影顶着烈日从村尾处匆匆走来,只见老人家虽上了年纪,但还是步履生风,精神矍铄的样子,看着倒是身子硬朗得紧。 路过大榕树,她没有作任何停留,目光坚定,气势汹汹地朝一个方向走去。 张婶摇着扇子站起身,看着老太太去的方向,道:她这是要去找成海家不成? 其他婆娘也围了上来,纷纷惊讶,后看好戏地道:这杨老太婆可是杨家村出了名的老螃蟹,仗着自己的孙子在部队里,那可是走路都横着走呢,可瞧不起人了,切,真当自家孙子宝贝疙瘩了,别人就碰不得了? 说话的是在村尾住着的李大妈,嘴里虽然说着杨老太婆的不是,但心里可稀罕杨建宇了,眼瞧着自家姑娘已经十六七岁了,前几个月她才去她家打听消息,盘算着能与他家结个姻亲,哪里料到老太婆竟然把她轰了出来,还说什么她家建宇将来可是要娶当官儿的女儿,哪里是她们攀附得上的,这话气得李大妈满面通红,只在她家门口泼妇骂街了半晌才气呼呼地回去了。 张婶等人听着她酸溜溜的话,自是知道她在老太太那里吃了闭门羹的,因此也没去搭理她。 “今日成海夫妻俩都去镇子上找活儿干了,家里就留下两个小的,你们说要是那老太太找上门了,她姐弟俩可咋办?”张婶担忧道,看着杨老太婆的样子就知道接下来不会有什么好事。 “还能咋办,自然是像我上次一样被找茬儿呗。”李大妈幸灾乐祸地道。 “李姐,你这是啥意思?”张婶狐疑地看向她。 “没甚意思,不就是老太婆家的宝贝孙子这几日不是和阿秀处对象嘛,她知道了当然会来阻止啊,毕竟老太婆的眼光可不低。”李大妈朝地上呸了一口。 这几日她两次出门可都是真真儿地看到俩小年轻腻歪得很,还手牵手呢,她瞧着建宇估计也是喜欢阿秀那丫头的。 看着俩人,她不由地酸酸的,总感觉好像被人家挖去了自己中意的东西一样,心下有些妒忌。 不过看到如今老太婆来棒打鸳鸯了,她可是乐呵得紧,忙朝她们几个道:我去看好戏了,你们几个来不来? 爱看热闹都是女人打发时间的好法子,眼瞅着李大妈去了,其他几个想看好戏的也纷纷跟上。 张婶心里担心,忙也跟上去。 此时阿秀家里,因为天热,阿秀不敢出门,只在家里穿着短裤短袖,梁上挂着的风扇明显的电力不足,只微微摇动着,根本不能消热。 阿秀在院子的摇井旁打了水,提着水桶往地上洒了些水,又接了盆水,神清气爽地坐在门口靠墙的地方洗脚。 良久,她才背靠着墙闭眼休息了起来,真想时间过得快点,这样子她以后就可以出去挣钱了,有钱后她定是要买冰箱和空调的,这样子以后的夏天她都不用怕了。 阿秀非常怕热,大热的夏天她是能穿少点就少点,身上穿的这一身也是她叫王燕帮忙修改过的,虽然王燕说穿着这个不合适,但到底挨不过闺女儿撒娇,最后只叮嘱她不能穿出去,在阿秀再三保证下才同意了。 王燕其实也不是保守之人,只是现下抓作风什么的抓得紧,而且阿秀又是要结亲的年纪,她自是不敢让阿秀落入别人的口舌,因而当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她都会和街坊四邻打个招呼,这样知道他们不在家后也不会有人随意进他家的门。 只是王燕思虑及此,却没料到杨老太婆会亲自登门,还在他们不在的时候来大闹一场。 没一会儿,阿秀正昏昏欲睡的时候,门被人拍响了,外面还叫嚣着,直把阿秀惊醒。 她走到院子,探身问道:谁啊? 回应她的更是急促的拍门声和尖利的叫骂声,阿秀竖起耳朵仔细听,才知道原来是杨老太婆,她怎么来了?寻思着,她还是走到门口,把门闩打开,然后就瞧见了一张怒气冲冲,老气横秋的脸。 杨老太婆瞧见人,二话不说推开她走了进去,径直朝里屋走去,嘴里叫嚣着“胡成海在哪里?给我出来!” “建宇奶奶,我爸妈都去镇上做工了,您找他们有什么事?”阿秀凑上前,问道。 杨老太婆不答反问,“你就是阿秀?” 她点点头,杨老太婆立马抓住她的手腕,瞄了一眼她的穿着,气哼哼地道:“胡成海可真会打算,养了个闺女儿竟是来勾引我家建宇的,瞧这穿的什么行头,还真让我家建宇被迷了眼!” 一想起自家孙子不顾她的反对,硬是要与胡成海结亲,起先她就纳闷儿了,要说建宇也没跟他多亲,怎么就这么执意要娶他家闺女儿了,现下看到阿秀穿成这样,结果不难想象。 阿秀被她带色的眼睛盯着气得那叫一个想吐血,她在自己家穿的怎样就碍她事了?这老太婆明显就是来找茬儿的。 “建宇奶奶,我行得正坐得直,你别空口白话就借口拿别的事情来骂我,我爸妈不在家,我也不想跟您老人家计较,请您说话客气点。” 阿秀看着这老太婆实在是喜欢不起来,现在还没过门就被她这样编排,更别说过门之后会怎样了。 这一世她选择继续与杨建宇结婚,所以她不计较杨老太会怎样对她,毕竟她以后也不同她过日子,但她这样子污蔑自己,那她可不会像以前一样那么好说话了。 “怎地?我说错了?你敢说你没勾引我家建宇?”听着她大声质问,杨老太也觉得说得有点过了,但她就是见不得建宇与他们这些穷人家的好。 “我是真心喜欢建宇的,您也别想着以为说我坏话就能阻止我们。”阿秀站在门边,也不理会在外面探头探脑等着看好戏的三姑六婆,腰杆挺直,无畏地说道。 “这么说你是一定要嫁给我家建宇了?”她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她怒道。 “不,是建宇想娶我,我也想嫁给他!”阿秀理直气壮地道。 “你....”杨老太指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咬牙切齿地,又看到外边正看好戏的几个人,登时气得脸青一阵儿白一阵儿的。 被一个小辈儿这么顶撞,杨老太婆只觉没了脸面,忽地,她竟然抬手就要上前扇她巴掌,阿秀几乎是本能反应立马抓住她的手。 看着面前可恶的老太婆,不知怎地,她想起了前世几近被她虐待的痛楚。 前世她嫁过去后建宇的奶奶一直对她到处挑刺儿不说有时候还打她,这也就算了,没想到在杨建宇呆部队里的时候,建宇的二婶张丽竟也是同杨老太婆一起冤枉她偷钱。 她还记得那时候的自己被绑在床头,眼睁睁看着她们把妈妈给她存着的陪嫁都给拿走,说什么是补偿她们被偷的钱,阿秀无力反抗,只能在那里挣扎。 没想到最后二人竟然搜出她的小钱包,里面装着的是外婆留给妈妈的玉镯子,意义非凡,却被张丽给拿走了。 阿秀挣扎着喊叫,叫她们不能拿走,可是她们根本不理她,自顾自拿完值钱的东西就跑了,把她扔在床头不管不顾。 后来过了两天,邻居王大妈来窜门,才震惊地发现阿秀已经被绑在床头饿了两天了,那时的她,几乎奄奄一息。 小小年纪,丈夫远在异地,自己孤身一人在婆家受尽欺凌,阿秀想死的心都有。但是她不敢告诉父母,他们年纪大了,要是看到自己闺女生活如此不堪不知会多受打击。 后来阿秀身体养好了以后,她想着要把被张丽抢走的玉镯子抢回来。于是第二天,她进了张丽家的门,看着她竟然明目张胆地带着妈妈给她的玉镯子,她瞬间爆炸,跑过去就去抢。 可她一个小姑娘哪里是张丽一个干惯了农活的农村妇女的对手,很快就被她打得鼻青脸肿,可阿秀也是个心狠的,只瞧见灶旁放着的棍子,二话不说就朝她头部抡了过去。 张丽被打晕,倒在地上动弹不得,阿秀赶忙慌慌张张去拿镯子,待她站起身子的时候却错愕地发现她的头竟然流着血! “我杀人了。”这个念头一起她几乎瘫软在地。 那时候的她根本不知道只是打昏了张丽而已,只以为自己杀了人,惊慌失措逃回家里,躲进屋子里不敢出来。 听着杨老太在外面叫唤她也不敢出门,杨老太叫她不听,脚往她的门踢了几下才嘟囔着离开。 不久,阿秀就听到住在隔壁的二婶家响起了杨老太婆的惊叫声,阿秀如惊弓之鸟一般缩在床上,用被子捂住自己的头。 闻着枕头还有一丝一毫杨建宇的味道,她从来没有一刻那么恨他,恨他不在自己身边让她被人欺负,恨他丢下她一个人,恨他不解风情,恨他没有带自己一起走。 于是,在那一夜,阿秀害怕担责任,简单收拾完行李趁夜逃跑了,而就在第二年,她把离婚协议寄给了杨建宇。 起初在外面她差点活不下去,是妈妈的玉镯子救了自己,也成就了她未来的事业。 只是后来等她成了大老板之后,她才开始不再怨恨他了,其实一切不怪他,他本性就是如此,是责任让他无法守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