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然今天一天都待在距离训练大厦三条街的演播厅里,直到吃完饭的时候才坐车回来。看到许久不见的王泽安,他十分高兴。 “你终于回来了啊。”单然端着餐盘,坐到了王泽安的对面,像往常一样,递给她一瓶酸奶,“你忽然一下子急匆匆地走了,打电话也关机,我们都很担心你,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我回来啦。”王泽安冲他点点头,接过酸奶,插上吸管,还是原来的味道。“只是……可能,明天比赛完,就又要走了吧。”想到刚才m姐在办公室那些话,王泽安眼神黯淡地垂着头。 “你……准备好明天要唱的歌了吗?”单然问道。 “我明天,应该会唱海选时清唱过的一首歌,《泡进深海里的鱼》,编曲老师安排的。” “《泡进深海里的鱼》?我好像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名字,是你自己写的歌?”单然目光迟疑地问道。 “应该是吧。”王泽安轻轻点头,确切地来说,是从前那个很有音乐天赋的王泽安写的歌。 “那……自己写的歌,应该很值得期待吧?”单然又问道。 “谁知道呢,我又没有好好练,大概又会唱糊的。”王泽安撇撇嘴。她在唱歌这方面始终没有什么自信,现在回来,也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碰运气的态度,无非是想将来当个偶像混口饭吃。 “你别这样讲,我觉得你最近唱歌很有进步啊。不过……我一直很好奇一个问题。”单然问道。 “什么问题?”王泽安见单然一脸严肃,放下筷子,认真地与他对视。 “你唱歌……好像有点一般诶,可我觉得你写的《融雪》却很好听,我认识的朋友里,像你这样,写歌很好,但唱得有些糟……的人,还真是不常见呢。” “是吗?”王泽安心虚地低头,搅了搅碗里的汤,“呵呵,我觉得……嗯,可能……也许……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吧。” 单然见王泽安若有所思又略带发愁的神情,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忍不住扑哧笑了,“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干嘛那么紧张,难道……那些歌,不是你写的?” “怎么可能啊?”王泽安急得伸手压住桌子上单然的手,又慌里慌张地缩回来,“没,没有。那些歌,都是我自己写的。不过……写歌的灵魂,可能不是我现在的这个灵魂。” “灵魂?”单然蹙了蹙眉,眯着一双凤目,头顶上的分子吊灯映在他的瞳仁里,教王泽安根本不敢跟他对视。“你的说辞还真有趣。” “是吗……呵呵。”王泽安低头猛喝一口汤,用吞咽的力度来缓解砰砰直跳的心脏。 “好啦,咱们不说这个了。”单然见王泽安不想再聊写歌,便以为她是因为明天的比赛而紧张,所以干脆岔开了话题。“下一场半决赛,再下一场就是决赛,还有两场比赛就结束了。等比赛结束,你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王泽安眨了眨眼睛,不自觉地抓了抓后脑勺的碎发。 这个问题,她还没想过。以前,她以为,比赛结束后,她可以去投奔亲人什么的。现在看来,那个可恶的王泽生,她要是去投奔他,恐怕又会被关到郊区的鬼宅里种田。想来想去,她明天被淘汰的几率应该很大,一个选秀比赛的第四名选手,应该很快被众人所遗忘吧?那么,公司会不会给她留口饭吃呢? “唉,我现在的打算,大概就是没有打算吧。”王泽安摇摇头。 “你以后,还会做歌手吗?还是……去拍戏?不过,你的年纪应该小一点,还是会回去上学吧。我以后如果不出差错,应该会一直待在b城,要是有空的话,你可以来找我玩啊!” “额……好啊。”王泽安点点头。 身后的落地窗外是一条繁华的街,不知不觉,王泽安都已经在这边待了两个月。虽然每天都在痛苦地训练中浑浑噩噩地混过去,但也还是留下了许多从未曾有过的经历。 转身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繁华街景,王泽安握紧手中的拳,忽然间,她觉得,虽然她是个莫名其妙的穿越者,但好像,她也可以不再那么讨厌音乐,讨厌唱歌。 现在空荡荡的食堂,曾经也是有十多个大男生一起吃过饭的。这些人,都满怀着梦想,哪怕最终的结局都是被淘汰,但他们也还是憋着眼泪,倔强地离开,属于他们的路,还很长呢。 那么,属于她的路,又该在哪里呢? —————— “加油,王泽安!” 8月26日,“明日之星”比赛的半决赛在盛夏的尾巴上进行,万人演唱会舞台被粉丝们热情的灯海所包围着。 王泽安站在后台,望着排在她前面的池金子上台,没想到,比赛前他居然转身对她说了一句“加油”。 他那么骄傲那么拽的人,大概是直到我这次要走了,所以才说这句话的吧。王泽安好笑地摇摇头,站在舞台后面,看着身穿黑色皮衣的池金子出现在舞台上。 池金子今天出乎意料地没有唱温柔的情歌,而是选择了一首演绎难度比较大的摇滚,中间还夹杂着一小段说唱。 候场的王泽安以独一无二的视角观看他的表演。 池金子今天气场全开,与平时唱情歌时安静优雅的样子不同,今天的他,更像是一个披荆斩棘、打破成规的倔强骑士。 只是,唱到中间的时候,他忽然转身,朝王泽安的方向邪邪地扬唇一笑。没有想到他会忽然转身向后台,正看得入迷的王泽安被他的架势吓到,直愣愣地向后退了一步,僵硬地咧着唇,才勉强冲他尴尬一笑。 就在王泽安被他忽然的转身搞得不知所措的时候,台下忽然一片唏嘘躁动。 王泽安后知后觉,一直以来,虽然看起来有时候吊儿郎当,但对待唱歌特别严谨的池金子,居然在半决赛的时候忘词了。不过好在,他只忘了一句,不算特别明显,后面的拍子也稳,总体发挥还是不错的。 台下举着“金子”灯牌的粉丝们着急地大喊着口号安慰他,一首歌下来,全场气氛有点紧绷。 紧接着,主持人上场调节气氛,顺便与池金子互动,然后,就轮到了王泽安上场。 也不知道是不是王泽安的错觉,她走上台,在与池金子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仿佛看到他冲自己微笑,是那种云淡风轻,满怀祝福的微笑。 所以?那是真的吗? 王泽安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 周围暗了下来,她戴好了耳返,世界变得静悄悄。 低沉的大提琴响起,王泽安闭上了眼睛,这句身体里好像还残存着创作时的灵感: 蓝色的是咸的却不是苦涩的 飘落的遗失的也曾经燃烧过 你曾在黑暗中小心地牵着我 轻轻地走过那一片寂静的河 消失的最好的不过当时你和我 爱过的错过的或许不再执着 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不再是我 请你轻轻走开别再互相折磨 明明曾经是来来去去 自由自在的鱼 明明固执地不曾忘记 每一寸走过的痕迹 像两条倔强而勇敢的鱼 相拥着遇见了最深最没的海底 我们都像是泡进深海里的鱼 无论多么努力不过是白费力气 我们都像是骄傲又倔强的鱼 拥抱着一次次不曾放过彼此 我们都曾是泡进深海里的鱼 倔强地拥抱着 倔强地习惯呼吸 我们都曾是骄傲又倔强的鱼 哪怕学会长大学会了成全自己 时光飞逝 我们分离 至少曾爱过彼此 像两只泡进深海里的鱼 一首《泡进深海里的鱼》,音乐结束,王泽安小心翼翼地摘掉耳返,脚下的人山人海里竟都是喝彩声。 这是王泽安唱歌最陶醉的一次,整整一首歌,听起来比较悲伤,像把心脏赤生生泡进了深海里,优雅的钢琴与忧伤的大提琴交错,配上王泽安本身淡淡的、很舒服的嗓音,像漆皮马丁靴压在了深秋凉凉的叶子上,发出了的细碎“咯吱”声。既是一个夏天的结束,又是叩开秋天的钥匙。 “如果说,曾经的《融雪》带我走进了冬日的暖阳里。那么,一首《泡进深海里的鱼》则让我在八月的炙热里,感受到了一份来自深海的冰凉与缠绵。我实在难以想象,眼前这个身穿白衬衫、只有十七岁的少年,是如何写出这么忧郁又戳人的旋律,但我觉得,如果我是在场的观众,手里握着可以决定今天四位选手命运的投票器,那么,不管我曾是他的死忠粉也罢、黑粉也罢,我都想把这宝贵的一票投给这个干净却有一怀故事的少年。”主持人上台,激动地讲出这样一番话。 “啊……”王泽安紧张地挠了挠后脑勺,已经习惯了唱功被喷的她,得愣怔上片刻才能后知后觉地判断出,主持人居然这样夸了她。 难道是她真的唱得太好了?还是说……主持人看在她就要走了的份上,给她一份最后的鼓励,好教她输得不至于太尴尬?